這種析出的微觀結構像極了結晶過程的初期形態,卻又帶著一種違背物理規則的生命感。
蘇晚螢屏住呼吸,將放大倍數調到最高,視野中的景象讓她心臟猛地一沉。
那些從文字邊緣“長”出來的細微晶體,竟是由她自身的角質細胞逆向分化後重新排列而成。
每一個筆畫,每一個轉折,都不是墨水或染料的沉澱,而是由無數個細胞構成的、活生生的組織。
它們像是被強行編碼進生物藍圖的記憶孢子,以皮膚為培養基,紮根、生長、蔓延。
她迅速從座位上彈起,衝到實驗室另一端的法醫病理數據庫終端前。
指尖在鍵盤上翻飛,她調取了近年來所有記錄在案的惡性皮膚腫瘤、硬皮症以及未知來源的組織增生案例。
屏幕上,一張張病理切片圖飛速閃過,最終定格在一份被標記為“高度侵襲性纖維肉瘤”的圖像上。
那熟悉的螺旋生長模式,那蠻橫的組織侵占方式,與她耳後皮膚下的文字結構有著驚人的相似。
但區彆也是致命的。
數據庫中的腫瘤無一例外地破壞了周圍的正常組織,導致機體功能衰竭。
而她體內的這些文字,非但沒有引發任何炎症或壞死,反而像精密的電路改造,在局部神經末梢形成了大量異常的突觸連接。
這些新生的連接繞過了常規的神經傳導通路,似乎在構建一個獨立於大腦皮層之外的信息接收與反饋係統。
蘇晚螢猛地關掉顯示器,一片黑暗中,她粗重地喘息著。
這不是病變。
她終於明白了。
這是“銘刻”。
一種以生命為代價,將真相烙印在血肉之軀上的終極手段。
她立刻衝回自己的辦公桌,從加密硬盤裡調出那份她整理了無數遍的、所有可能接觸過“隱瞞介質”的人員名單。
快遞公司038號站點的所有員工,中心檔案庫管理員杜誌遠的直係親屬,七年前那場關鍵會議的所有外圍服務人員……每一個名字都像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
她必須立刻對他們進行逐一排查,確認這種可怕的體內異變究竟擴散到了什麼程度。
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意讓她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
她想到了自己,作為最終的接觸者,身體裡又被種下了什麼?
她從抽屜裡翻出便攜式紫外線掃描儀,深吸一口氣,將鏡頭對準自己白皙的手腕內側。
幽藍的光束緩緩滑過皮膚,血管的脈絡清晰可見。
就在光束即將移開的瞬間,一行纖細卻異常清晰的小字,如同水印般從皮膚深處浮現出來。
那字跡帶著一種灼燒般的質感,仿佛是某個念頭在靈魂深處點燃後,留下的灰燼。
上麵寫著:“我燒了備份硬盤那天,夢見她站在焚化爐裡說話。”
同一時刻,生態園的廢墟中央,阿彩赤身而立。
她胸口那幅由三千個“啟”字密密麻麻構成的眼睛圖案,已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淡金色的液體從裂縫中緩緩滲出,在冰冷的夜風中迅速凝結成細小的晶體。
那是她的血液與過度活化的神經結晶融合後的最終代謝物,是她作為人類最後的痕跡。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即將徹底轉化為一座活的碑麵,而承載著一切源頭的最後一道銘文,必須被刻在最深、最核心的地方。
她從身旁拾起一根特製的骨針。
這根針是用周工那根已經完全石化的手指,花費數日夜不眠不休打磨而成,針尖閃爍著詭異的慘白光澤。
她打開一個密封的小陶罐,裡麵是早已準備好的塗料——林秋棠火化後殘留的骨灰,混合著那麵“哭牆”上剝落的粉塵,再用她自己的血清調和而成。
她用骨針蘸滿這粘稠的、承載著無數沉寂與悲鳴的塗料,深吸了一口混合著焦土與腐敗植物氣息的空氣,毫不猶豫地將針尖刺入自己胸骨的正中央。
劇痛如電流般瞬間貫穿了全身,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但她沒有停手,反而用一種近乎虔誠的穩定,沿著兩排肋骨的間隙,從上至下,劃出了一道筆直的、深可見骨的刻痕。
她口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語著,像是在對某個看不見的靈魂承諾:“你說不出,我替你說完。”
當最後一筆收尾,針尖離開皮肉的刹那,整塊胸骨突然發出了如同古老鐘磬被敲響般的共振嗡鳴。
這嗡鳴聲迅速傳遍她的全身,皮膚下那三千個原本黯淡的“啟”字,被這股源自核心的振動逐一點亮,金色的光芒沿著她身體的輪廓流動,如同被激活的經脈網絡。
她感到自己的肺葉在擴張,吸入的不再是空氣,而是整座城市鬱結了七年的、龐大的沉默。
廣播塔的配電室角落裡,小舟蜷縮著身體,太陽穴的跳痛仍未完全消退。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一度在他腦內瘋狂嘶吼的低語並未離去,隻是改變了策略,沉入了他的顱骨深處,像一群狡猾的寄生蟲,靜靜蟄伏,等待下一次爆發。
他顫抖著將一枚高靈敏度的振動傳感器貼在額角,嘗試用周工論文中提到的那組特定頻率進行反向聲波壓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