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冷光燈在淩晨五點十七分準時閃爍了三下。
沈默的指尖懸在第七具無名屍的裹屍袋拉鎖上方,手套邊緣的黑血已經凝結成暗褐的痂,隨著他輕微的呼吸起伏,在不鏽鋼台麵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他沒有立刻拉開拉鎖,反而後退半步,將昨夜手寫的七份屍檢報告依次攤開。
紙張邊緣還留著他用鋼筆反複修改的痕跡,"誤差分析"欄裡用紅筆圈出的"±0.3cm"在冷光下泛著刺目的光——這是他故意留下的缺口,像給殘響遞過去的一把撬棍。
"老規矩。"他對著空氣低語,鑷子夾起的石膏碎屑在報告"推理鏈索引"欄的箭頭末端輕輕一落。
碎屑滾了半圈,恰好停在"死者指甲內嵌物與生態園舊牆材質匹配度98.7%"的結論旁。
這是他從第一具屍體開始堅持的儀式:每一份報告的邏輯鏈必須由物證親手推動,就像解剖時第一刀必須從鎖骨中點下劃——秩序本身,就是對抗混亂的武器。
昨夜紀檢委打印機滲出血字的畫麵突然在眼前閃回。
他記得那些字是如何從空白裡爬出來的,像被抽乾水分的蚯蚓,扭曲卻執著。
但當他在報告裡詳細標注"血字滲透速度與普通墨水擴散係數偏差0.04ml/s"時,殘響的字跡明顯頓了頓,最後那個"結"字的豎筆甚至斷成兩截。
它怕的不是內容,是被量化的邏輯。
就像凶手害怕指紋卡,鬼魂害怕驗屍單——原來超自然也會有知識盲區。
"叮——"
手機在解剖台邊緣震動,是蘇晚螢的消息。
沈默瞥了眼屏幕,照片裡是覆著熱敏紙的《市政年鑒》,血色文字像血管般爬滿紙背:"值班記錄缺失,非技術故障,係人為歸檔中斷。"他的瞳孔微微收縮,拇指在屏幕上劃動,看到她附的問題:"2025年4月7日夜間安保輪值表?"
與此同時,三公裡外的檔案局外,蘇晚螢正把手機揣回包裡。
她的指尖還殘留著熱敏紙加熱後的焦糊味,《市政年鑒》的硬殼封麵硌得掌心發疼。
長椅下的陰影裡,一隻流浪貓突然竄過,驚得她低頭——卻見自己的影子裡,有半截血色文字正從地磚縫隙裡滲出來,像被雨水泡開的墨跡。
她立刻摸出鋼筆,在筆記本上記下:"文字汙染開始向物理空間滲透,閾值降低。"
風掀起她的發梢,帶來遠處施工的噪音。
她抬頭看向檔案局緊閉的玻璃門,門楣上的攝像頭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三天前她來查檔時,管理員說"2025年的電子檔案全被格式化了",但現在這張熱敏紙證明,有人在刻意掩蓋某個夜晚。
她想起昨夜在紀檢委大廳,打印機吐出空白頁時,小陳的橘子掉在地上滾到她腳邊,她彎腰撿起時,瞥見他電腦屏幕上的郵件發送記錄——發件人IP是"192.168.0.7",和生態園監控室的內網地址尾數相同。
市立圖書館後巷傳來噴槍的嘶鳴聲。
阿彩的護目鏡上蒙著一層細灰,她盯著通風口鐵柵上剛刻好的波浪紋,喉結動了動。
這組紋路是按沈默報告裡"空調角度偏差1.8度"換算的氣流頻率,每道波峰對應0.1度的偏差,總共十八道。
她後退兩步,用沾著藍漆的手背擦了擦額頭,後巷的潮濕氣味混著金屬漆的刺鼻味湧進鼻腔——這是她最熟悉的戰場,用塗鴉對抗規則的戰場。
"呼。"她對著鐵柵輕輕吹氣,波紋間的空氣果然擾動起來。
不遠處圖書館的中央空調"嗡"地啟動,她看著波紋隨著氣流震顫,嘴角扯出個極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