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階梯的黴味混著金屬冷腥鑽進鼻腔時,沈默的指尖正抵著離心管的刻度線。
他蹲在銅環前,金屬箱裡的熒光染色劑在晨露裡泛著幽藍,像管凝固的月光。
顱骨被他輕輕平放在鋪著手術巾的台階上,昨夜裂開的骨縫裡還凝著半滴透明液體。
他用顯微鑷夾起棉簽,蘸了染色劑往裂縫裡探——動作輕得像在給新生兒清理耳垢。
棉簽尖剛觸到骨麵,液體突然劇烈震顫,在陽光裡拉出一道銀線,精準滴落在棉簽棉頭中央。
"急什麼。"沈默低笑一聲,拇指蹭過顱骨頂骨的舊傷。
那是法醫室存檔記錄裡的槍擊痕,本應隨著死亡徹底靜止的組織,此刻在染色劑下泛開淡紫色光暈。
他調出隨身攜帶的便攜式顯微鏡,目鏡裡的骨細胞正以詭異的節律收縮——線粒體像被按了快進鍵的錄像帶,瘋狂吞吐著能量。
解剖刀的金屬柄在掌心沁出薄汗。
他翻開白大褂內袋的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記著腦死亡判定標準:無自主呼吸、無瞳孔反射、無腦乾反應......每一條都在無名屍的屍檢報告裡畫著紅鉤。
可眼前這截顱骨,分明在違背最基本的生物學常識。
"殘響不是複活死者。"他對著空氣說出聲,鋼筆尖在"死亡認證"四個字下重重劃了道線,"它在偷社會的判決書。"
階梯外傳來手機震動。
沈默摸出手機,屏幕上是蘇晚螢的消息:"速來博物館檔案庫。"
博物館的玻璃展櫃在頂燈下發著冷光時,蘇晚螢正跪在地板上,麵前攤開二十餘份泛黃的死亡證明。
她的馬尾辮散了半縷,發梢沾著舊紙灰,指尖捏著份複印件——林秋棠的死亡證明上,簽發日期是2019年3月17日,而她最後一份工作日誌的記錄時間是3月20日。
"不可能。"她對著牆上的老掛鐘核對時間,分針剛劃過十點,"法醫鑒定需要72小時出報告,民警不可能提前三天蓋章。"
檔案櫃最底層的牛皮紙袋發出脆響。
她抽出裡麵的印章備案表,手指突然頓住——林秋棠死亡證明上的戶籍章,備案人是2020年離職的民警陳建國。
係統裡調不出他的聯係方式,隻有一份精神科病曆:"主訴長期幻聽,內容為"有個女人在替我寫日記"。"
蘇晚螢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想起林秋棠日記本裡夾著的乾玫瑰,想起策展時觸摸那本舊日記的觸感——紙頁間總像有另一雙手,在她翻頁時輕輕推著她往後翻。
"它在搶占敘事權。"她抓起手機給沈默發消息,指尖在鍵盤上跳得飛快,"提前宣告死亡,就能把人變成"合法幽靈"!"
城市西北角的變電站外,阿彩的噴漆罐在雨幕裡發出"嘶——"的輕響。
她踩著腳手架,將最後一片碎玻璃嵌進眼眶圖案的瞳孔位置。
雨水順著安全帽簷砸在護目鏡上,她卻笑了,因為那些混著鐵屑的玻璃碴在雨水中泛著冷光,像極了屍檢報告裡角膜脫水後的放射狀裂紋。
"該醒了。"她對著自己的傑作喃喃,噴漆罐在掌心轉了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