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沈默給她看的腦電圖紙還在手機裡存著——深度昏迷患者的偶發性睜眼,頻率是0.3赫茲。
她數著雨點擊打鐵皮的節奏,在眼眶下方添了道閃電狀紋路。
當最後一筆完成時,遠處的雷雲正好炸響,電流順著鐵屑竄上玻璃,在牆上劃出銀藍色的光痕。
生態園的地下水池比想象中冷。
小舟赤著腳,汙水漫到腰間時,後頸的雞皮疙瘩已經連成一片。
他閉著眼,耳內的嗡鳴逐漸清晰——那是數據流的聲音,像無數根銀針在紮著耳膜。
可今天不一樣,那些原本規律的蜂鳴裡,突然摻進了他熟悉的節奏:是昨天和沈默討論顱骨時,自己在紙上寫的"記憶庫回放"四個字的筆畫順序。
"它在學我。"他張開嘴,讓冷水灌進喉嚨又嗆出來。
這種刺痛感能讓他更清醒地感知腦波變化。
當數據流裡的"他"開始重複"殘響無害"的偽命題時,他猛地咬住舌尖。
鐵鏽味在口腔炸開的瞬間,大腦皮層像被扔進了爆竹——非線性雜波如潮水般湧出,將那些模仿的信號撕成碎片。
井壁傳來"哢嚓"一聲。
小舟睜眼時,瓷磚正成片剝落,露出後麵纏繞的銅纜。
紅繩捆紮的指骨在汙水裡浮起來,每根指節上都刻著極小的日期:2019.3.17,2019.3.18......最後一根指骨的日期,是林秋棠死亡證明上的簽發日。
地下階梯的火盆裡,火焰舔著《死亡醫學證明書》的邊角。
沈默捏著文件的手穩得像解剖台上的骨鉗,被證明人姓名欄的"林秋棠"三個字是他用左手寫的,歪歪扭扭,像小學生的作業。
死亡原因欄空著,簽發醫生處的簽名卻是他最熟悉的筆跡——那是他模仿自己平時寫屍檢報告的筆鋒。
"我沒見過你最後一麵。"他對著火焰低語,指腹蹭過文件邊緣的焦黑,"沒做過你的屍檢,所以......"
火焰突然騰起半尺高。
整座階梯開始震顫,銅環接二連三崩斷,"當啷"聲在空洞的階梯裡撞出回音。
地底傳來嗚咽,像老風箱被人扯斷了皮帶,又像有人在極深的地方撕紙。
與此同時,城市八處變電站的外牆,阿彩畫的眼眶圖案同時滲出黑色黏液。
黏液順著牆縫往下淌,在地麵彙成文盲——那是用屍體腐敗時皮膚脫落的順序寫成的,三個歪歪扭扭的字:
"我沒死。"
火盆裡的紙頁已經燒到最後一角。
灰燼打著旋兒升起來,在階梯頂端的氣窗透進的光裡,像一群白色的蝴蝶。
它們還沒落地,就被突然灌進階梯的風卷向深處,那裡的黑暗裡,有什麼東西正隨著灰燼的軌跡,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