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刀的冰冷觸感從指尖傳來,仿佛是他決心的一部分。
沈默沒有片刻遲疑,蜷縮的身體在狹窄的排水管道中艱難蠕動,朝著那片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光的膠質膜靠近。
他從腿側抽出一柄用某種生物肋骨打磨成的骨刀,刀刃鋒利,卻不會發出金屬的鳴響。
他小心翼翼地刮下一小片半透明的薄膜,那東西觸感如冰涼的凝膠,卻異常堅韌。
他迅速將其裝入一個特製的鉛襯密封袋,鎖死袋口,隔絕了它與外界的一切信息交換。
就在他完成取樣的瞬間,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在他腦海中閃過——父親不是意外死亡,他是被謀殺的。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身旁那巨大的膠質膜層,那頭名為“殘響”的怪物的實體部分,竟起了反應。
他用手電筒的餘光瞥見,緊貼著管道壁的膜層表麵,有一小塊區域倏地微微發熱,顏色從半透明變得近乎全透明。
在那短暫的清澈中,他看到了內部的景象——無數比發絲更纖細的紋路縱橫交錯,如同凝固在琥珀中的聲波。
那些紋路不是隨機的,它們構成了某種複雜的、他無法理解的結構。
沈默的心臟驟然緊縮。
他明白了。
殘響並非隻是被動地收集那些“被說出的聲音”,它真正的食糧,是那些在唇齒間被強行扼殺的真相,是那些即將噴湧而出卻被意誌力死死壓回意識深處的認知。
每一個被深埋的秘密,每一次欲言又止的掙紮,都像是一次高能的獻祭,其蘊含的“認知勢能”遠比一句簡單的陳述要龐大得多。
那些被咽下去的話,才是喂養它長大的最高效的能量。
他立刻閉上雙眼,不再去看那詭異的膜層,在腦海中用最堅定、最清晰的意誌對自己下令:“從現在起,所有結論,隻存在於腦內,永不破唇。”
與此同時,城西的老式照相館內,蘇晚螢正舉著一架沉重的蔡司古董相機。
暗房的紅色安全燈下,昏迷不醒的小舟躺在一張長椅上,臉色蒼白。
蘇晚螢的動作精準而迅速,她打開相機後蓋,但裡麵空空如也,根本沒有裝膠卷。
她取出一張全新的明膠銀鹽底片,用一支猩紅的口紅,在粗糙的乳劑層上,反向寫下三個字:“無人在此”。
她知道殘響的規則。
任何被記錄下的“影像”,都會被它視為一種“存在證明”,一個可以被鎖定的坐標。
但這種未經曝光、並且用絕緣物質反向書寫的底片,在殘響的感知中,是一種“否定性記錄”。
它像一個邏輯黑洞,能夠在固定的空間坐標上,製造出一個短暫的認知盲區。
“哢噠。”
她按下快門。
快門葉片開合,但沒有任何光線進入。
她迅速取出底片,換上新的一張,重複著寫字、假裝拍攝的動作。
當她連續完成七次這個儀式後,一直徘徊在照相館門外,那陣若有若無、仿佛踩在人心上的腳步聲,終於像是失去了目標,漸漸退散遠去。
蘇晚螢鬆了口氣,低頭檢查手中的底片。
前六張都安然無恙,口紅的字跡在紅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但當她看到第七張,也是最後一張底片時,她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張本該隻有口紅字跡的底片上,竟然浮現出了一張男人的臉。
是沈默。
他的影像模糊而扭曲,像是從深水中浮現,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正在說一句話。
蘇晚螢死死盯著他的口型,反複辨認,卻發現那口型無比怪異,無論她如何解讀,都無法拚湊出一個有意義的詞彙。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廢棄的紡織廠據點。
阿彩拖著一條受傷的腿,狼狽地撞開鐵門。
她一抬頭,心便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