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鏽和黴菌的氣息撲麵而來,沈默蜷縮在狹窄的通風井深處,用一塊薄如蟬翼的雲母片濾去手電的強光,隻留下一圈昏黃的光暈,恰好籠罩住膝上的舊式屍檢本。
這本子是他唯一的遺物,也是他最後的武器。
自從在太平間為父親完成了那場不被承認的“死亡認證”後,異變就開始了。
本子上的字跡,那些他親手寫下的、關於骨骼錯位和組織壞死的記錄,正在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發生位移。
每一個詞,每一個標點,都像是被一條無形的傳送帶拖拽著,勻速向右偏移。
他用隨身攜帶的遊標卡尺測量過,不多不少,正好是0.3毫米。
仿佛他的書寫行為剛一完成,就被某個龐大的係統自動采集、掃描,然後送往一個未知的“歸檔中樞”。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用軟布包裹的頭骨碎片,那是父親顱骨上最堅硬的一塊頂骨。
他將碎片邊緣貼近紙麵,在昏黃的光暈下,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浮現了。
骨骼碎片上因外力形成的鈣化裂紋,其蜿蜒曲折的走向,竟與紙上文字緩慢偏移的軌跡完全重合。
他的每一次書寫,都在父親的殘骸上留下了痕跡,或者說,是通過父親的殘骸,被那個係統所“讀取”。
他的記錄,正在成為補充證據鏈的一環。
他終於明白,自己並非記錄者,而是呈堂證供的書寫人。
沈默合上本子,冰涼的封皮仿佛帶著屍體的溫度。
他拔開筆帽,在封麵上用力寫下了一行字:“此後所記,皆為謊言。”
與此同時,城西,一家快門緊閉的老照相館內,蘇晚螢正用一卷暗紅色的絲線,將室內的四根承重立柱纏繞起來。
絲線繃直,在昏暗中勾勒出一個立體的方形結界,這是“隔觀陣”,一種古老的障眼法,能隔絕一切形式的“窺視”。
她知道,隻要還有一雙眼睛“看見”他們,那個名為“殘響”的怪物就能順著視覺的路徑追蹤而至。
她將最後幾片招魂幡的殘片仔細地封堵在門窗的縫隙處,徹底斷絕了內外光線的交換。
昏迷的小舟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蘇晚螢檢查完陣法,翻開自己的筆記本。
常規的記錄已經失效,她必須換一種方式。
她決定采用“反證記錄法”——每寫下一句可能被捕捉的真話,就立刻在旁邊用塗抹一團毫無邏輯的亂碼來乾擾解讀。
她蘸了蘸墨水,筆尖懸停許久,最終落下,寫道:“沈默已死。”
四個字剛一寫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尚在濕潤中的墨跡,竟像擁有生命般自行延伸,筆畫扭曲著,在後麵又補上了五個字:“但他還在動”。
墨水仿佛成了那個係統的觸手,主動糾正了她試圖構造的“偽證”。
蘇晚螢臉色煞白,猛地撕下一張錫箔紙,死死按在字跡上,仿佛在給這頁紙貼上封印。
她壓低聲音,對著筆記本急速念誦:“所見非實,所錄非存。”
城市的另一端,阿彩的處境更為凶險。
她正身處市廣播電台地下的電纜井。
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線路燒灼後的焦糊味。
這裡的布線結構她曾在“淨語計劃”的外圍資料中見過——密密麻麻的銅纜並非為了傳輸信號,而是作為“殘響”龐大係統的神經突觸網絡,專門接收和捕捉城市裡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生者無意間泄露的語言反饋。
她從背包裡掏出一罐黑色噴漆,擰開蓋子,對準主線路的接口處,迅速噴塗了一圈由斷裂符文構成的封閉符碼。
噴漆的說明書上寫著,這種特殊塗料乾涸後能形成電磁屏蔽層。
她低聲念出符碼的定義:“消音·未響應·拒絕確認。”
做完這一切,她又掏出一截截被剪斷的舊式錄音磁帶,棕色的帶基上還殘留著褪色的磁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