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沈默站在屍檢台的廢墟前,左手掌心仍殘留著撕裂金屬銘牌時被血冰灼燒的刺痛。
那塊僅剩下“氵”字偏旁的金屬殘片,邊緣鋒利,在他緊握的指間留下一道更深的血痕。
他低頭凝視著這塊不完整的碎片,一個瘋狂而合理的念頭在他腦中炸開——當名字不再完整,它所承載的係統坐標也隨之崩塌。
它不再是精確召喚的“符咒”,反而因為殘缺,成了一麵模糊身份的“盾牌”。
他立刻行動起來。
從散落在地的工具包裡,他尋到一片用作樣本封存的死者角膜,它被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的小瓶中,微微泛黃。
這是他過去在處理高度腐敗屍體時,為防止死者眼球塌陷、維持麵部特征而采取的專業手段。
現在,它有了新的用途。
沈默擰開瓶蓋,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他卻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片柔軟的組織,輕輕貼合在自己濕潤的眼瞼上。
冰涼滑膩的觸感傳來,視野瞬間被一層模糊的光暈所籠罩。
然而,就在這層由他人角膜折射出的扭曲光影中,奇跡發生了。
那些曾像蛛網般無處不在,從空中追蹤、鎖定他的猩紅絲線,此刻竟出現了大麵積的斷層與錯位。
它們仿佛失去了目標,茫然地在空氣中遊弋、漂浮,再也無法精準地聚焦於他。
他明白了。
係統的“殘響”追蹤,其根本邏輯依賴於一個“可被識彆的身份”。
而一個親手損毀了自身命名標識的人,在龐大的係統數據流裡,其身份識彆碼已經損壞。
他不再是一個需要被精確監控的“目標”,而是被降格為一團無意義的、可被忽略的“環境雜質”。
與此同時,在停屍房陰冷的地下三層,蘇晚螢正蜷縮在一個廢棄冷藏櫃的陰影裡。
那枚開啟了這一切的青銅鑰匙仍被她死死攥在手中,冰冷的金屬幾乎要與她僵硬的指骨融為一體。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胸口處那塊從阿彩塗鴉上剝離的碎片,正在緩慢地散失最後的溫度。
那是阿彩用生命點燃的火焰,是抵禦追蹤的最後屏障,但它撐不了太久了。
她必須立刻尋找新的“遮蔽物”。
蘇晚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翻找著隨身的物品。
她的指尖觸及到一個硬質的方片——一張為應對極端情況而準備的、從未曝過光的X光膠片。
這是她身為放射科醫生的職業習慣,總會留存一些空白的載體,以備不時之需。
此刻,這片“無字載體”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她將膠片浸入從冷藏櫃縫隙中滲出的冷凝液裡,水珠附著在光滑的表麵,使它變得更加濕滑。
接著,她取出一支醫生常用的銀漆筆,卻並未用筆頭書寫,而是反轉過來,用堅硬的金屬筆尖,在膠片濕潤的表麵上劃出一道道極其細微的凹痕。
她劃的不是任何文字或符號,而是模擬心電圖上最平穩的那段心跳節律——P波、QRS波群、T波……一個完整而微弱的生命周期。
當第七道代表心跳的波紋刻劃完成時,膠片邊緣竟泛起一層幽微的藍色光暈,仿佛從虛空中吸收了某種不可見的能量。
蘇晚螢沒有猶豫,立刻將它貼在胸口,緊鄰著那塊即將冷卻的塗鴉碎片。
刹那間,一股暖流覆蓋了原有的熱源,那股如影隨形、讓她如墜冰窟的寒意追蹤感,猛然退散了一瞬。
她豁然開朗:係統能夠讀取“寫了什麼”,卻無法解析“怎麼去寫”。
尤其是當書寫行為本身,被偽裝成一種無法被定義為“信息”的、最原始的生理痕跡時,它就成了係統的認知盲區。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冰冷的供水管道緩流區,阿彩的意識如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她能“看見”自己噴灑出的血液與那片承載著她名字的標本玻片,正隨著緩慢的水流緩緩沉降,最終嵌入了管壁厚厚的青苔與水垢之中。
她忽然想起,童年時母親曾撫摸著一塊刻字的石頭對她說:“孩子,最深刻的字,不是寫在紙上的,是長在石頭裡的。”
這個念頭給了她最後一絲力量。
她調動起最後一縷即將消散的神經信號,讓已經麻木的手指猛地抽搐起來,用指甲敲擊在冰冷的金屬管壁上。
這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密碼,比如摩爾斯電碼,而是一種更私密、更決絕的信號——模仿老式鐘擺在能量耗儘、徹底停擺前的最後一陣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