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水袋的拉鏈被緩緩扯開,一股混雜著福爾馬林與腐敗蛋白質的刺鼻氣味瞬間湧出,在潮濕腥臭的蓄水池底部彌漫開來。
沈墨屏住呼吸,從中取出一塊被浸泡了整整七天的舌組織。
這是第七具屍體上唯一留下的,可供他利用的“鑰匙”。
組織塊已經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灰敗色澤,表麵凝結著一層薄薄的白色黴斑,在昏暗的光線下宛如死者最後的低語。
他記得法醫學教材某個被遺忘的角落裡提到過一個冷知識:某些特殊的腐生黴菌,在以特定氨基酸序列的蛋白作為基質生長時,其菌落會自發形成一種具備穩定分形結構的圖案,在宏觀上類似於物理學中的莫列波紋。
這是一種極度精密的生物學巧合,也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沈墨小心翼翼地將這塊黏滑的組織塊,貼在蓄水池壁一塊鬆動的磚縫上,磚石冰冷的觸感仿佛能穿透手套。
隨後,他從另一個小瓶裡撚出少許灰白色的培養基粉末,均勻地撒在組織塊周圍。
做完這一切,他便退到通道的陰影裡,開始了漫長而煎熬的等待。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隻有水滴從管道接口處滲出,以固定的節奏敲打著水麵。
大約三個小時後,變化發生了。
原本僅覆蓋著組織塊的白色黴斑,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蔓延。
它們沒有雜亂無章地生長,而是遵循著某種看不見的規則,在粗糙的磚麵上勾勒出複雜的線條。
最終,黴斑群落停止擴張,形成了一圈詭異而精密的環狀紋路。
而在所有紋路的中心,一個微縮的、不斷向內盤旋的漩渦圖樣赫然浮現。
沈墨的心臟猛地一跳。
這個圖案,與蘇晚螢在偵探事務所那隻破裂的掛鐘表盤裂紋裡看到的地圖,完全吻合。
他成功了。
這就是“生物顯影”,一種以腐敗過程本身作為***的極端信息傳遞方式。
信息被編碼在初始的生物樣本和環境條件之中,隻有知曉這一切的特定接收者,才能讓隱藏的地圖重現天日。
與此同時,在城市另一端的照相館暗房裡,蘇晚螢將一張冰冷的X光膠片緊緊貼在胸口,隔著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膠片堅硬的輪廓。
手腕上那段若隱若現的紅色文字雖然被暫時壓製,但她發現,每當自己靠近任何通電的電子設備,哪怕是暗房裡那盞昏暗的安全燈,手腕的皮膚都會傳來一陣微弱的灼痛感。
係統在追蹤她。她瞬間明白了這一點。
她不再猶豫,從架子上取下一卷早已停產的老式黑白膠卷,用剪刀利落地剪開金屬外殼。
銀色的粉末狀顆粒被她小心地倒入一個顯影盤中,那是感光的核心——鹵化銀。
接著,她又加入了少許用於定影的醋酸,以及一小撮從生鏽水管上刮下的鐵鏽粉末。
三種物質混合,被她用一根玻璃棒攪動著,很快調製成一種近乎泥漿的渾濁糊狀物。
她將這種散發著酸味的混合物塗滿自己的雙手,掌心、指縫、手背,無一遺漏。
然後,她就著暗房裡乾燥的空氣,反複搓揉,直到那層糊狀物在她手上徹底乾燥,形成了一層粗糙、灰黑的“皮膜”。
這曾是她修複古籍時,為避免手上的汗漬和油脂汙染脆弱紙張而發明的“臨時絕緣層”技法,沒想到今天會用在自己的身體上。
當她再次伸出被“皮膜”包裹的手,去觸碰那張X光膠片時,手腕上那股灼熱感徹底消失了,連同那段紅色文字最後的一絲感應也沉寂下去。
她賭對了。
係統並非擁有無所不能的神秘力量,它依然遵循著某種物理規則,通過人體皮膚的導電性來追蹤書寫的意圖與信息流向。
而這層由銀鹽、醋酸和氧化鐵構成的絕緣塗層,粗暴地切斷了這條信息回路。
趁著這寶貴的窗口期,蘇晚螢迅速將那張藏著關鍵信息的X光膠片,塞進了一台報廢的旁軸相機的底片倉內。
她熟練地合上後蓋,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明天,這台相機會以“待維修”的名義,被送到城東的舊貨市場,混入龐雜的城市維修網絡中,開始一場無法被追蹤的流轉。
在更深,更黑暗的城市供水係統最底層,阿彩的身體已經沉重得如同鉛塊,正隨著微弱的水流緩緩翻滾。
她的意識僅存最後一線,像風中殘燭。
她能感知到,自己體內那些曾經用於傳遞指令的熒光文字正在重新亮起,那個被稱為“殘響”的係統,正不耐煩地試圖重啟她的“傳聲體”功能,強迫她播報新的指令。
就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瞬間,她忽然回憶起沈墨在一次行動失敗後對她說過的話:“真正的證據,往往藏在沒人願意碰的地方。”
一股莫名的力量從她殘破的神經末梢湧起。
她調動起身體最後一點控製權,讓早已麻木的肛M括約肌進行了一次劇烈而強製的收縮。
一小團黑色的、不成形的糞便從她體內排出,其中混雜著她此前在焚化爐旁被迫吞下的、帶著微弱輻射的灰燼,以及幾片鋒利的實驗室標本玻璃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