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停下,而是再次抬手,用指甲劃破食指指尖,將一滴鮮血精準地滴落在掛鐘下方的鐘擺軸心上。
血液的侵蝕加速了金屬的鏽蝕。
“哢……哢嚓……”
當時針在黴菌和鏽跡的雙重作用下終於不堪重負、卡頓著向下滑落了一格時,整個白色空間發出了不堪忍受的悲鳴,劇烈震顫起來。
四壁的白色塗層如牆皮般剝落,露出了背後令人驚駭的真相——那根本不是牆,而是一麵巨大的鏡子。
鏡麵光滑如水,映出的卻不是沈默自己的臉,而是一個瘦削的少年,正坐在一堆巨大而古老的電報局齒輪之間,神情焦急。
是小舟。
另一邊,蘇晚螢迅速取出另一張備用膠片,用一根尖銳的探針,將那段摩爾斯密碼以物理蝕刻的方式複製了上去,隨後用一層快乾的絕緣漆將其徹底封存。
她環顧四周,從一個積滿灰塵的檔案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城市管道年鑒》,用刀片劃開書脊的夾層,將膠片塞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她又在書的封麵上用紅色記號筆潦草地寫下“待銷毀”三個字——這是市政部門處理過期資料的標準流程,任何一個環節的工人都不會對此產生絲毫懷疑。
她將這本偽裝好的書扔進走廊儘頭的資料回收箱,但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閃身躲進一個廢棄的通風管道口,靜靜觀察。
大約兩個小時後,一名清潔工推著垃圾車經過,看到了回收箱裡的書,他甚至沒有打開看一眼,便順手將其與其他廢紙一起,扔上了通往地下焚燒爐的傳送帶。
看到這一幕,蘇晚螢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真正有效的信息傳遞,從來不該由某個“人”主動送出,那太容易被追蹤。
它應該像垃圾一樣,被龐大而精密的係統本身,親手分類、打包,然後處理掉。
就在焚燒爐的火焰即將吞沒那本書頁的瞬間,她手腕上那些殘留的紅色字符印記忽然極輕微地閃爍了一下,浮現出半行殘缺的文字:“彆……燒乾淨。”
鏡麵前,沈默緩緩伸出手,想要觸碰那片冰冷的鏡麵。
鏡中,坐在齒輪間的小舟也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同樣抬起了手。
就在兩人的指尖即將隔著鏡麵觸碰的一刹那,鏡中的少年卻猛地搖頭,雙手以一種極快的、近乎痙攣的速度,比劃出一連串複雜的手語。
沈默看懂了。
“W是偽指令源……林老師的數據被重寫了……找到原始錄音帶。”
話音未落,巨大的鏡麵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轟然碎裂!
無數碎片並未落地,而是在空中化作了成千上萬隻黑色的飛蛾,遮天蔽日地朝沈默的雙眼撲來。
他本能地閉上眼睛。
當眼皮再次掀開時,刺鼻的消毒水味和監護儀的滴答聲儘數消失,取而代之的,依然是福利院教室裡那股熟悉的、混雜著塵埃與黴味的空氣。
他依舊坐在講台邊,仿佛從未離開。
但他的右手卻緊緊攥著一個東西,那冰冷堅硬的觸感絕非幻覺。
他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卷比指節還小的微型錄音帶,上麵貼著一張泛黃的標簽,字跡模糊不清,卻依然能辨認出三個字母和一串數字:“LQT7”。
這是林秋棠的第七號實驗日誌。
唯一的、未經任何後期編輯的原始記錄。
與此同時,城市某座大橋的橋洞下,一個蜷縮在硬紙板上的流浪漢被河水的反光晃醒。
他迷迷糊糊地探頭望向河麵,卻在渾濁的水麵倒影中,看到了一張不屬於自己的臉。
那是一個小男孩的臉,蒼白而焦急,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無聲地呐喊著什麼。
教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沈默凝視著掌心的LQT7錄音帶,那小小的塑料外殼仿佛有千斤重。
他知道,這就是小舟拚上一切傳達給他的“鑰匙”,是戳穿整個謊言的唯一機會。
然而,小舟最後的警告也如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裡——“偽指令源”、“數據被重寫”。
這卷帶子,究竟是通往真相的聖杯,還是引誘他踏入更深陷阱的毒餌?
他不敢確定。
空氣仿佛凝固了,他的指尖停留在錄音帶的邊緣,感受著那冰冷的質感,卻遲遲無法做出下一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