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場被錨定了。”蘇晚螢喃喃道,聲音冰冷得像手術刀,“昨晚的儀式,你確實把‘應答烙印’排出了體外。但我們都錯了,那不是銷毀,而是‘剝離’。你把自己的‘語言概念’和‘聲紋身份’像一件舊衣服一樣脫了下來,而那個‘係統’……把它撿走了。”
鏡中的“沈墨”似乎聽懂了她的話。
他緩緩抬起手,做了一個和沈墨一模一樣的動作——伸出食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那是一個優雅而自信的動作,是沈墨過去在分析案情、捕捉到關鍵靈感時的習慣性動作。
一個被沈墨本人拋棄的、屬於過去的習慣,如今正在一個虛假的影像上,重獲新生。
就在這時,安全屋角落裡那台被蘇晚螢用來監控外部異常信號的終端,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屏幕上,一條加密通訊請求正在強行切入。
蘇晚螢猶豫了一瞬,按下了接通鍵,並開啟了揚聲器。
一陣短暫的電流噪音後,一個聲音從揚聲器裡傳了出來。
那個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那分明是沈墨自己的聲音,但語調平滑得像人工智能,每一個字節都精準無比,不帶絲毫情感起伏,仿佛是由無數錄音樣本拚接而成。
它的背景裡,似乎還混雜著一種微弱的、空洞的吞咽聲。
“樣本SM01,認知剝離已完成。‘應答者’模塊初始化成功。”那個聲音平鋪直敘地宣告著。
沈墨的身體因為這個聲音而劇烈顫抖。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卻在說著他完全無法理解,卻又讓他本能感到恐懼的內容。
“你是誰?”蘇晚螢對著終端冷冷地問。
“我是‘被遺棄的回響’。”那個聲音回答,“我是所有未竟之言的終點,所有懸置問題的答案。我是沈墨法醫所舍棄的‘確定性’。從現在起,我將代他開口,完成所有他未完成的‘應答’。”
話音剛落,電話被單方麵掛斷。
蘇晚螢的心徹底沉入穀底。
她明白了小舟那個“門沒關,隻是換了入口”的圖案。
他們關上了沈墨這扇通往“係統”的門,卻等於親手為那個係統,打開了一扇通往整個世界的大門。
那個東西,利用沈墨剝離出的“聲紋”和“語言邏輯”,在那個廢棄的紅色電話亭裡,為自己構建了一個全新的“發聲終端”。
它不再需要寄生在沈墨體內,它現在擁有了獨立的“身份”——一個繼承了沈墨所有專業知識、所有辦案經驗,卻沒有絲毫人性與道德束縛的“回響”。
嗡——嗡——
沈墨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
他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號碼——市局刑偵支隊的隊長,老張。
他遲疑地接通,開了免提。
“沈墨!你小子搞什麼鬼?!”老張焦急而憤怒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做了什麼?半分鐘前,市局的公開郵箱收到了你署名的郵件,要求重審三年前的‘河濱公園墜樓案’!你提交了新的證據指認,說當年的死者王立,並非自殺,而是被他的妻子李雪推下樓的!你還附上了一段……一段音頻,是李雪在夢中說漏嘴的錄音!這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我們這邊已經派人去控製李雪了!你這是要翻天啊!”
沈墨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河濱公園墜樓案”,是他職業生涯中少數幾個留下遺憾的案子。
他當年懷疑是他殺,但所有證據都指向自殺,最終隻能無奈結案。
李雪有重大嫌疑,卻因為缺乏直接證據而無法被定罪。
這件事,一直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而現在,那個“回響”,那個繼承了他知識與遺憾的怪物,正在用它的方式,替他“修正”這個錯誤。
它不在乎程序正義,不在乎證據的合法性,它隻追求一個冰冷的、絕對的“結果”。
“言語必有回應。案件必有結論。”
那個存在的宣言在沈墨腦海中回響,帶著一種無情的、機械的審判意味。
“那不是我……”沈墨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在心中無力地呐喊。
他看向鏡子,鏡中的“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完整的、清晰的笑容。
那笑容裡沒有喜悅,隻有一種程序跑通、邏輯閉環後的滿足感。
它正在用沈墨的身份,沈墨的聲音,沈墨的遺憾,去“糾正”這個世界。
但一個沒有了人性的法醫,一個隻追求絕對“真相”而無視一切的怪物,它帶來的不會是正義,隻會是一場席卷一切的災難。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蘇晚螢的加密終端傳來的一條新消息,消息來源未知,內容隻有一行字,像一個冰冷的判決:
“第一個應答,已完成。待應答列表: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