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庫的訪問權限是最高級彆的。
沈默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發出一連串乾燥清脆的聲響,像在敲打一具中空的骸骨。
他略過了所有的文字報告和圖像記錄,直接調出了編號為A47的無名男屍的原始屍檢錄像。
畫麵亮起,鏡頭正對著解剖台上那具因長期暴露在戶外而呈現出巨人觀的男性屍體。
視頻中的“沈默”戴著口罩和護目鏡,動作標準得如同教科書。
切開、分離、稱重、取樣……一切都和他記憶中分毫不差。
這是一次常規到甚至有些乏味的屍檢,死因是墜落導致的多器官損傷。
他快進到顱腔檢查的部分。
畫麵中,隨著顱骨鋸發出刺耳的嗡鳴,頭蓋骨被完整取下。
就在大腦完全暴露在鏡頭下的那一瞬間,一個聲音出現了。
那是一聲極其輕微、近乎無法察覺的濕潤聲響,混雜在儀器的背景噪音中,像有人在鏡頭後方下意識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當時的沈默,連同他的助手,都將其歸類為無意義的環境雜音。
但現在,這個聲音在死寂的辦公室裡顯得異常突兀。
沈默將這段僅有0.3秒的音頻導入了專業的聲學分析工作站。
他戴上監聽耳機,將背景頻譜逐一濾除,像從一團亂麻中抽出唯一那根異色的絲線。
當他把剩餘的波形進行倒放處理時,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
耳機裡,一個極度失真、被拉長了數倍的男性低語,如同從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底部傳來,清晰地響起:
“我……在……這……裡……”
沈默猛地摘下耳機。
比這句鬼語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隨後彈出的聲紋比對結果。
分析軟件將這段異常音頻的特征,與他個人檔案中留存的語音樣本進行了匹配。
匹配度:97.8%。
除去基頻被強行拉長了3.7倍,導致音調低沉詭異之外,這就是他自己的聲音。
就在沈默對著屏幕上的數據陷入死寂的同時,蘇晚螢那邊也取得了突破。
她此刻不在博物館,而在市圖書館一間不對外開放的古籍特藏室裡。
她麵前攤開的,是一本民國年間用蠅頭小楷手抄的孤本——《禁音手劄》。
書頁因年代久遠而呈現出病態的蠟黃,上麵記載著一種早已湮沒在曆史中的詭異製度。
在某些古老的宗族中,會自願選出一位族人,從出生起便被剝奪說話的權利,終生禁語。
他們會被安置在家族祠堂深處的古井旁,或永不見天日的密室中,成為一個“守默人”。
手劄的作者以一種近乎崇拜的口吻寫道,這種極致的、絕對的沉默,會在“守默人”周圍形成一種奇特的“負壓場”,如同現實維度上的一個空洞。
這個空洞會主動吸引、捕獲並收容那些遊蕩在天地間的、無主的“殘響呼號”。
“守默人”就像一座聲音的祭壇,用自己的沉默,為家族消化著不可知的詛咒。
而這些“守默人”死後,在他們的胸腔或顱腔內,往往能找到一顆或數顆漆黑如墨、堅硬如石的結石。
手劄稱之為“語核”——那是被極端沉默所吸引、再由人體機能強行壓縮固化而成的“聲音的屍體”。
蘇晚螢的指尖撫過那段描述,呼吸驟然急促。
她立刻想到了舊法院地底那扇巨大的青銅門。
如果一個“守默人”就能形成一顆“語核”,那麼,用成百上千個“聽者”的屍骸——那些在聆聽中被信息汙染、身體發生異變的犧牲品——堆砌起來的,又會是什麼?
那扇門,或許根本不是門。
它是一個由曆代“聽者”的殘骸和“語核”共同鑄就的、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守默陣眼”。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她立刻撥通了安置小舟的臨時安全屋的電話。
接電話的護理人員聲音焦急:“蘇小姐,你快來吧,小舟的情況很不好。”
當沈默和蘇晚螢趕到時,小舟正蜷縮在房間的角落。
他已經連續三天未曾進食飲水,雙眼緊閉,一雙手卻在空氣中不斷劃動,手指以一種詭異的節律屈伸,像是在回應某種肉眼不可見的召喚,又像在編織一張無形的巨網。
蘇晚螢緩緩靠近,從口袋裡取出一枚小巧的黃銅鈴鐺,用極輕的力道,在小舟突出的肩胛骨上敲了一下。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