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法醫所能想到的,最恐怖的可能性——所有的詭異,都隻是自己精神崩潰的產物。
蘇晚螢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回答:“那就說明,你早就死了。現在站在這裡的,隻是我們共同聽見的那個名字。”
冰冷的隔離解剖室內,無影燈亮如白晝。
沈默半身麻醉,仰臥在低溫冷凍台上。
金屬台麵散發的寒氣讓他保持著絕對的清醒。
他的右手穩穩地握著一把高頻顱骨鋸,左手則拿著一麵小鏡子,調整著角度,對準自己枕骨左側的一處解剖學裂隙。
他按下了開關。
嗡——
刺耳的鋸鳴聲中,鋸片緩慢而穩定地切入皮肉,然後是骨骼。
每深入一分,他的耳邊就響起一陣尖銳的幻聽。
那是不同年齡段的自己在哭喊,在求饒,在憤怒地咒罵。
有童年時打碎花瓶的恐懼,有少年時被誤解的委屈,有第一次解剖屍體時的震撼……所有被他用理性壓製下去的情緒垃圾,此刻都化作聲音的利刃,企圖讓他失控。
但他沒有停。他的手,穩得像焊在操作台上。
當鋸片終於觸及深層硬膜時,一股截然不同的痛感傳來。
他立刻停下,換上探針。
隨著探針的深入,一股黑色的、如同石油般粘稠的液體,從切口處緩緩湧出。
那液體滴落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瞬間燃起一叢藍白色的火焰。
無聲之火,詭異地舔舐著地麵。
劇痛讓沈默的額頭滲出冷汗,但他眼中的光芒卻愈發熾亮。
他找到了。
他強忍著神經被灼燒的痛苦,用一把特製的長柄鑷子,精準地探入切口,夾住了一個正在蠕動的活物。
他緩緩地,將它從自己的大腦中剝離出來。
那是一枚核桃大小的灰質團塊,表麵布滿了無數微型耳廓狀的螺旋突起,像一整個由耳朵組成的腫瘤。
在它的中心,一根細如發絲的白色神經束,正連接著他大腦深處的語言中樞。
沈默用手術刀斬斷那根神經束,迅速將這團灰質放入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密封樣本罐中。
他做完這一切,幾乎耗儘了所有力氣。
他將早已備好的神經熒光染劑注入罐中。
刹那間,奇跡發生了。
染劑仿佛成了顯影液,整個房間的空氣中,瞬間浮現出無數淡藍色的、立體的聲波圖譜。
這些圖譜縱橫交錯,彼此疊加,最終在沈默的眼前,拚湊出了三個清晰的漢字——
林秋棠。
“原來……”沈默虛弱地倒在解剖台上,意識開始模糊。
就在這時,他聽見蘇晚螢的一聲驚呼。
他勉強睜開眼睛,看見那個密封罐中,被切除的灰質團塊,竟然像一顆心臟般,開始有節奏地跳動起來。
而他自己的嘴唇,完全不受控製地微微開合,吐出了一句他從未聽過、也從未學過的古老音節。
那聲音沙啞、古拙,充滿了歲月的沉重。
“嗡!”
小舟反應極快,他猛地將那塊陶片按在沈默的額頭上。
一圈肉眼可見的藍色光暈擴散開來,所有詭異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句古語被硬生生掐斷在喉嚨裡。
世界重歸寂靜。
在這片絕對的寂靜中,沈默望著白色的天花板,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輕聲說出了他的最終推論。
“我知道她是誰了……她是第一個‘聽者’,也是最後一個‘不說的人’。”
“我一直以為,我在追查真相……”
“其實我隻是……她為自己寫好的一句遺言。”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隔離室厚重的玻璃,照了進來。
那光芒落在解剖台上,落在那枚於密封罐中、兀自跳動不休的灰核之上。
它像一顆不肯熄滅的火種,在黎明中,靜靜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