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中,所有連接在局域網內的監控屏幕,無論原來顯示著什麼畫麵,此刻都如被病毒感染般,同時閃現出同一個影像——
那是一間陳設古舊的病房,牆壁斑駁,鐵架床鏽跡斑斑,窗外是灰蒙蒙的天。
一個穿著寬大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小女孩,正背對著鏡頭,坐在一台老式的手搖錄音箱前,對著黃銅喇叭喃喃自語。
她的嘴唇不停地開合,那動作頻率與沈默無數次在噩夢中看到的鏡像完全一致。
但詭異的是,聲軌是空白的。
畫麵是無聲的。仿佛她的聲音被整個世界吞噬了。
影像持續了十幾秒,就在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幀,病床上的小女孩仿佛察覺到了什麼,她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一雙不似孩童般沉靜的眼睛,精準地穿透了數十年的時光,直視著屏幕前的三人。
她輕輕地說了三個字。
沒有聲音,但那嘴型清晰可辨。
“我、等、你。”
影像消失,所有屏幕歸於一片漆黑。
停屍間內,那枚密封罐中的灰質團塊徹底停止了跳動,仿佛耗儘了所有能量。
在一陣細微的碎裂聲中,它的表麵裂開了一道筆直的縫隙,露出了內部複雜的螺旋結構。
那結構盤根錯節,卻又遵循著某種奇異的幾何規律,竟與小舟很久以前在神誌不清時,用血在牆上畫下的那幅“雙生契鳴圖”完全吻合!
沈默死死盯著那道縫隙,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了思維。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不顧身上的傷口,顫抖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個被防火封存袋包裹的證物。
那是一張在他家老宅火災廢墟中找到的、已經燒焦了一半的童年照片。
他翻過照片,背麵有一行模糊的筆跡,是他用兒時稚嫩的字體寫的:“姐姐說,媽媽不是撞死的”。
這是他成為法醫的最初動機。
此刻,他用便攜放大鏡湊近那行字,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看到了。
“姐姐說”三個字,和他記憶中的筆跡完全一樣。
但從“媽媽不是撞死的”開始,每一個字的下半部分,都有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墨跡拖拽痕跡。
那不像是他寫的。
更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握著他當年的手,強行接續著,寫完了這後半句話。
他一直以為是姐姐的謊言和母親的死因造就了今天的他。
可如果……連這個最初的“因”,都是被偽造的呢?
一陣徹骨的寒意從脊椎竄上天靈蓋。
他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望著那枚沉寂的灰核,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問道:
“如果‘林秋棠’從來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那她是誰……寫給這個世界的遺言?”
話音未落,樣本罐中,那枚裂開的灰核猛然一震。
罐內殘留的神經熒光染劑像是受到了無形力量的牽引,從灰核的縫隙中緩緩流出,在玻璃罐的內壁上,自動彙聚、拚湊出了一行新的字。
那幽藍色的光芒,映在沈默失去血色的臉上,顯得無比詭異。
是你寫的。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蘇晚螢看著沈默那張因震驚而僵住的臉,看著他眼中那座由邏輯和理性構築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崩塌。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發現任何語言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最終,她隻是走上前,輕輕地,用一種近乎悲憫的語氣,叫了他的名字。
“沈默。”
那聲音很輕,沒有疑問,沒有呼喚,隻是一個陳述。
仿佛在宣讀一個既定的事實,一個無法更改的結局。
她說我名字時,帶了**。
沈默聽著,沒有回應。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感覺身體裡的某種東西,正隨著那枚灰核的沉寂,一同被徹底抽空了。
那是一種巨大的、無邊無際的空洞感,仿佛剛剛被他親手從大腦裡剝離出去的,不是一個詭異的腫瘤,而是他感知饑餓、疲憊與疼痛的器官本身。
他的世界,隻剩下冰冷的邏輯和一句無法反駁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