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瘋狂的計劃,像一把新磨的手術刀,在沈默的腦海中閃爍著冰冷而致命的光芒。
然而,就在他將所有變量納入計算,準備執行這台前所未有的“活體解剖”時,一股極致的疲憊感瞬間擊穿了他的神經係統。
眼前的黑暗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維度,坍縮成一個奇點,將他的意識徹底吞噬。
他像是墜入了一片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也沒有時間的深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柔的呼喚將他從混沌中打撈上來。
“沈默?沈默,你醒醒!”
意識回籠的瞬間,沈默的眼皮猛地睜開。
視野裡是蘇晚螢焦急的臉,以及她身後應急燈投下的慘白光暈。
他想坐起來,卻發現四肢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我……昏過去了?”他開口,聲音沙啞。
“你透支太嚴重了。”蘇晚螢扶住他的肩膀,遞過來一瓶水,“那個計劃……先不要想了,你現在的狀態……”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沈默也察覺到了不對。
他坐起身,清了清喉嚨,嘗試再次開口:“現在……輪到我說了。”
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蘇晚螢臉上的擔憂迅速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駭所取代。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沈默的喉結上,仿佛那不是人類的器官,而是一個正在發出異響的未知裝置。
那句話,確實是沈默的聲音。
但在這熟悉的聲音之下,還疊加著另一個聲音。
一個低沉、空曠,帶著金屬摩擦般質感的共鳴聲,像是一口古鐘被敲響後,餘音不絕的回響。
這兩種聲音完美地同步,每一個字的起承轉合都分毫不差,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雙聲共體”。
這不是簡單的聲音變粗,而是一種……發聲源的增殖。
“你的聲音……”蘇晚螢的聲音在發顫。
癱軟在一旁的小舟猛地抬起頭,他雖然聽不見,但那股異常的振動順著地麵傳導,讓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驚恐地看著沈默,嘴唇無聲地開合著,似乎在重複一個詞。
“怎麼了?”沈默皺眉,再次開口,那種詭異的共鳴聲也隨之再次出現,仿佛他身體裡住著另一個看不見的合唱者。
“彆說話!”蘇晚螢猛地按住他,迅速從隨身的醫療包裡取出一個便攜式腦波監測儀,將幾個電極貼片貼在他的太陽穴和額頭上。
屏幕上,代表沈默腦電波的曲線立刻浮現出來。
β波、θ波都處於正常範圍內,但代表著放鬆與聯想的α波,卻呈現出一種極度規律的周期性震蕩。
一道清晰的波峰,每隔十三秒,便會準時出現一次,精準得如同原子鐘。
十三秒!
蘇晚螢的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
她猛然想起在舊法院地下檔案室裡,那尊導致所有事端開啟的青銅耳雕,它引發空間扭曲的共振頻率,就是十三秒!
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終語鈴斬斷“聽冥者”的傳承鏈,確實成功了。
但它並沒有,也無法徹底清除掉那個名為“林秋棠”的龐大執念集合體。
那股龐大的、由無數“未說完之言”彙聚而成的殘響失去了所有的傀儡和繼承者,變成了一股無處可去的龐大信息流。
而沈默,在最後關頭,親口說出了封印它的關鍵詞。
他不是在驅散它,而是在它最虛弱、最迷茫的時候,給了它一個全新的“坐標”。
他,成了唯一能承載並回應這股信息流的容器。
他不再是被命名者。他被迫成為了“命名本身”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地上的小舟用儘全身力氣,顫抖的手指在地麵的灰塵上劃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符。
不是漢字,而是點和橫杠組成的摩斯電碼。
蘇晚螢的目光掃過,瞳孔驟然收縮。
那行字是:“他在你裡麵說話。”
不是“它”,是“他”。一個代表著複數的人稱。
蘇晚螢瞬間領悟了小舟的意思。
沈默的聲帶沒有變,生理結構完好無損。
真正改變的,是發聲的源頭!
每一次開口,都是沈默自己的意誌,與那個名為“林秋棠”的龐大集體意識的“合鳴”!
她顫抖著手,從口袋裡取出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玉片。
那是“眠玉蟬”的碎片,對殘響能量極為敏感。
她小心翼翼地將碎片貼近沈默的喉嚨皮膚。
“滋啦——”
一聲輕微的脆響。
隻見溫潤的玉麵上,瞬間以接觸點為中心,蛛網般浮現出無數道細密的黑色裂紋。
這證明,那股殘響已經不是簡單的“附身”,而是與他的中樞神經係統產生了某種深度的物理耦合。
如果試圖用外力強行剝離,結果很可能不是驅魔,而是對他的語言中樞造成永久性的、不可逆的損傷。
他會被“治好”,同時也會變成一個啞巴。
沈默看著蘇晚螢的表情和那塊碎裂的玉片,已經大致推斷出了結論。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隻有一種研究員麵對失控實驗樣本時的極致冷靜。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來驗證。
“我五歲那年,家裡失火,我被困在臥室裡。”他開始複述一段深埋心底的童年記憶,語速平穩,但那詭異的共鳴聲如影隨形,“消防員把我救出來的時候,一個鄰居阿姨抱著我,在我手心裡寫了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