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盒沉重的蓋子合攏,發出一聲悶響,像是一口微縮的棺材被釘上了最後一顆釘子。
這聲音在死寂的地下車庫裡回蕩,將張婉清案最後一絲溢散的執念徹底封死。
回到公寓,蘇晚螢沒有開燈,徑直走到廚房,打開了一個小小的陶罐。
裡麵是融化後又凝固的蜂蠟,散發著淡淡的甜香。
她用一把小刷子,將溫熱的蠟液仔細地塗抹在鉛盒的每一條縫隙上,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而精密的儀式。
這是沈默筆記裡記錄的一種“信息隔絕法”的變種。
他曾推測,高頻執念本質上是一種信息波,物理屏障隻能延緩其衰變,而有機物與無機物的複合層疊,能更有效地擾亂其頻率。
塗完蜂蠟,她從另一個盒子裡取出幾張紙。
那紙張質地粗糙,呈深灰色,正是用北郊殯儀館焚燒爐的灰燼壓製而成。
她將紙張浸濕,小心翼翼地包裹在鉛盒外層,如同為它穿上一層石製的皮膚。
做完這一切,她才長舒一口氣,將這個被層層封印的“執念樣本”鎖進了書房的保險櫃。
夜深了。
蘇晚螢反複確認了所有的門窗都已緊閉鎖好,連通風口都用膠帶封死。
她正在適應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將自己的公寓打造成一個信息意義上的“潔淨室”。
當她走過玄關的穿衣鏡時,無意間的一瞥讓她渾身血液驟然冰冷。
鏡中的“她”,麵色蒼白,眼神空洞,嘴唇正以一種微不可查的幅度蠕動著,無聲地開合。
但蘇晚螢很確定,她自己根本沒有張嘴。
那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錯位。
她的倒影,仿佛一個拙劣的腹語木偶,正在被某個看不見的存在操控著,模仿著說話的口型。
殘響已不再需要她作為共情的通道,但她的形象,她這個“前守門人”的身份,已經被係統標記為一個可隨時調用的“模擬人格”。
她的沉默,正在被偽造。
她猛地轉身,不再看那麵鏡子,快步衝進書房,翻開那本《殘響自治觀察錄》。
在“承聲機製”那一節的空白處,她用顫抖的手寫下一行新的推測:“當舊的通道(守門人)關閉,係統為維持信息流動,會主動尋找現實中情感共振最強的活體進行寄生。承聲體的晉升並非自願,而是被龐大的執念密度無意識篩選出的‘最適容器’。”
寫完,她抬頭望向陽台。
那株被沈默救活的無名草依舊靜立在花盆裡。
自從小舟住進來的這幾天,它既沒有繼續生長,也沒有絲毫枯萎的跡象,仿佛時間在它身上凝固了。
但此刻,借著窗外滲入的微弱月光,蘇晚螢看到,草葉的邊緣,開始浮現出幾縷比蛛絲還細的銀線紋路,如同葉脈中開始流淌著冷卻的液態金屬。
她瞬間明白了。
這株草,是沈默意識殘留的最後象征物,一個微弱的情感錨點。
而現在,連它也開始被新的係統規則所“編碼”,即將成為新世界版圖上一個不起眼的坐標。
淩晨三點整,尖銳的鳴響毫無征兆地劃破了城市的寂靜。
不是火警,不是防空警報,而是全市所有的廣播係統——從官方電台到商場喇叭,從校園廣播到地鐵播報,在同一秒被激活。
但這一次,不再是那個冰冷統一的機械女聲。
無數獨立的聲音像決堤的洪水般同時湧出。
有老婦人絕望的哭訴,有中年男人歇斯底裡的懺悔,有少女惡毒的詛咒,有孩童天真的呢喃……成千上萬的聲音層層疊疊,語速越來越快,音調彼此擠壓、撕扯,彙聚成一股足以讓任何智慧生命精神崩潰的噪音洪流。
蘇晚螢立刻衝到書桌前,將一台老式錄音機裡標注著“試錄001”的磁帶按下播放鍵。
這盤磁帶裡,錄的是她自己朗讀的一段法醫學定義,是她用來測試自己聲音是否會被殘響乾擾的基準樣本。
然而,從揚聲器裡流出的,卻不再是她清冷平穩的聲線。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詭異的、帶著回聲的陌生童謠,由一個稚嫩的童聲反複吟唱:
“誰閉嘴,誰聽話,誰把喉嚨借給家?”
就在歌聲響起的瞬間,客廳裡傳來了“撲通”一聲悶響。
蘇晚螢衝出去,看到小舟直挺挺地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臉上是極度痛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