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由數據構築而成的手,在觸碰到靜默波紋的前一刹那,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悍然彈開。
它沒有感受到任何力量的衝擊,沒有能量的對撞,甚至沒有一丁點可供計算的反饋。
那是一種更為根本的、來自存在層麵的排異。
仿佛它伸向的不是一道波紋,而是一個絕對的“無”。
靜默。
當它化為實體,它就不再是信息的缺失,而是一種主動吞噬、主動否定的負存在。
“沈默”幻象那雙由銘文漩渦構成的眼瞳,第一次出現了邏輯混亂的劇烈閃爍。
它無法理解,一個審判者,為何要拒絕成為任何一種“聲音”,為何要用沉默,去重寫判決書的格式。
這不合規矩。
井底虛空,那座傾塌的鐘樓殘骸正在被這股逆流而上的靜默侵蝕。
構成它的不再是堅固的實體,而是一種瀕臨失效的“概念”。
鐘樓上的銘文,那些維係著整個殘響係統運轉的底層代碼,正像被強酸潑灑的墨跡,迅速褪色、剝落。
無數盤旋飛舞的紙蝶,在接觸到靜默的瞬間,便失去了承載的信息,化作最純粹的、毫無意義的白色粉末,簌簌飄落。
甚至連那些漂浮在空中、記錄著蘇晚螢一生的記憶影像,也在這片絕對的“無”麵前分崩離析,連同其中蘊含的執念與情感,一同被徹底抹消。
係統,在它漫長的、以世紀為單位的生命中,首次遭遇了一個無法被解析、無法被歸類、無法被吞噬的變量。
一個,拒絕被聽見的存在。
地麵之上,蘇晚螢的公寓內。
小舟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牆壁上那七圈由他鮮血與蠟油混合畫出的反向螺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化、剝落。
最後一點微光熄滅,牆皮簌簌落下,仿佛從未有過任何痕跡。
時間不多了。
他掙紮著爬向那個樸素的陶罐,從裡麵取出僅剩的半片、閃爍著微弱銀線的葉片。
他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比之前更加稀薄、近乎透明的血液噴灑其上。
葉片在接觸到血液的瞬間,沒有舒展,反而急速卷曲、收縮,最終化為一根纖細而堅硬的銀針。
劇痛,是此刻唯一能讓他暫時擺脫銘文共振、奪回一絲身體控製權的方法。
小舟捏住那根血色銀針,對準自己的左耳,狠狠刺了進去!
一聲悶響在他顱內炸開,尖銳的劇痛讓他渾身痙攣,眼前瞬間被血色覆蓋。
但在這極致的痛苦中,他卻如願以償地擺脫了那無時無刻不在耳邊回響的、屬於係統的低語和共鳴。
世界,前所未有地安靜了下來。
也就在這一刻,他“聽”見了。
那不是聲音,也不是任何頻率的振動。
而是一種從井底深處傳來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龐大的“無聲震顫”。
它像一口倒扣的巨鐘,被人從內部奮力敲響,卻用儘一切力量阻止鐘聲傳向外界。
那股壓抑到極致的寂靜,反而比任何咆哮都更加振聾發聵。
她要上來了。
小舟強忍著暈眩,翻出懷中那本被他視若珍寶的《殘響自治觀察錄》,粗暴地撕下最後一頁的空白紙角。
他將紙角探入還在流血的左耳,蘸滿自己那蘊含著“承聲體”最後信息的血液,顫抖著在身旁的牆壁上,寫下三行歪歪扭扭的字。
“她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