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怎麼辦?就這麼等著?”
沈默緩緩搖頭,他看向牆上掛著的那副巨大的城市地下管網圖,目光停留在冷卻池與市政主水管的交彙處。
“我們不摧毀它,我們讓它‘失效’。”
夜色如墨。
兩人開著一輛偽裝成市政工程車的卡車再次來到那片荒蕪的遺址。
他們沒有攜帶炸藥,而是一台大功率的低頻聲波發生器和數個裝滿了經過特殊藥劑中和處理的循環水的巨大水箱。
行動在無聲中進行。
林工熟練地撬開距離深井最近的一個市政排汙口,將水管接入。
沈默則在井口四周布設好聲波發生器,設定了一個模擬地質緩慢沉降的特定頻率。
“殘響的激活需要穩定的共振環境和特定的介質。”沈默一邊調試設備一邊解釋,“我們用重金屬中和劑破壞它賴以生長的水土介質,再用持續的次聲波噪音乾擾它的共振頻率。就像在一把正在調音的小提琴旁邊不停地敲鼓。”
沒有巨響,沒有火光。
隻有水泵低沉的嗡鳴和幾不可聞的震動。
經過處理的清水被源源不斷地注入井底,稀釋、衝刷著那些附著在泥土中的銀色執念。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地平線照亮井口時,奇跡消失了。
泥土中再未長出一根新的無名草,井壁上那些閃爍著銀光的青苔也徹底失去了光澤,變回了潮濕而平凡的墨綠色。
它依舊是一口深井,但不再是“神跡井”。
當天下午,沈默獨自一人走進了市法醫中心。
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來到檔案室,接入那台物理斷網的冷備份服務器。
他沒有猶豫,輸入了一連串指令,徹底刪除了自己設置的緊急情況下的外部觸發機製。
然後,他走到主任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主任,我申請無限期停職。”
沒有過多的解釋,他交出了自己的生理驗證碼密鑰。
走出那棟熟悉的灰色大樓時,陽光有些刺眼。
沈默從胸前口袋裡摘下那枚陪伴了他十年的工牌,看了一眼上麵自己的照片和名字,隨手將其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金屬和塑料碰撞在桶壁,發出一聲輕響。
這一刻,他不再是揭露真相的法醫,也不是對抗詭異的沉默守護者。
他隻是一個主動選擇退出所有話語體係、不再被任何人定義的普通人。
他知道,隻有當“沈默”這個符號徹底從公共視野中消失,那個以他為原型、被殘響寄生的“神話”,才會因失去營養源而最終枯萎。
深夜,林工坐在女兒的床邊,為她輕聲讀著一本童話書。
窗外月光皎潔,灑落一地清輝。
床頭櫃上一杯給女兒準備的飲用水,其平靜的表麵忽然泛起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
幾秒鐘後,水中緩緩浮現出一圈細小的氣泡,艱難地拚湊出四個模糊的字母:水慧。
林工的讀書聲沒有停。
他隻是平靜地看了一眼,然後伸出手,默默地將瓶蓋擰緊,把水杯放到了床下照不到月光的陰暗角落。
片刻之後,冰涼的瓶身外壁上凝結的水珠悄然滑落,在地板上彙成一道微不可查的細細水線。
水線掙紮著,蠕動著,儘頭無聲地指向了房間的門。
林工讀完一頁,起身關上了房門,順手拉上了窗簾,將所有的月光隔絕在外。
他回到床邊,打開了那盞溫暖的橘色台燈,繼續用平穩的語調朗讀著。
“從前,有一個什麼都不說的醫生,但是,所有人都聽懂了他的話。”
窗外,庭院水泥地的一道細小裂縫中,一株酷似無名草的嫩芽正悄然探出頭。
在被燈光徹底隔絕的黑暗裡,它葉尖那根幾乎看不見的銀線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像是在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