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傳染性的沉寂。
最初的報告來自一家社區醫院的夜班護士,她在兩個小時內,連續接收了三名症狀完全一致的病人。
他們都在家中被發現,沒有外傷,沒有掙紮痕跡,生命體征平穩,卻陷入了任何外部刺激都無法喚醒的深度昏睡。
在接下來的一周裡,這樣的“靜默病例”增加到了十九例,全部集中在林工所負責巡查的那三個老舊街區。
所有患者的共同點驚人的一致:睡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無論是對家人說的,還是在社交軟件上的留言,都是一句內容相似的話——“我終於聽懂那句話的意思了。”
沈默通過一條他自己建立的、從醫院數據中心流向一個廢棄服務器的匿名渠道,拿到了第一手的腦電圖報告。
所有患者的腦電圖都呈現出一種罕見的、高度同步的高頻θ波持續震蕩。
這不像是昏睡,更像是一場被強製同步的集體夢境。
報告的附錄裡,一行不起眼的備注抓住了他的視線:對部分患者進行微量元素檢測時,在其枕葉皮質區域,發現了形態異常的鉛沉積物。
那鉛元素的微觀晶體結構,與沈默之前在第三淨水廠冷卻池旁采集的土壤樣本,完全一致。
推論在瞬間形成。
這不是病毒,也不是毒氣,而是一種基於“語義共振”的信息汙染。
某種介質,通過日常的、看似無害的語言進行傳播,當重複的頻率和特定的語義內容達到一個臨界點,就會激活附著其上的“殘響”,誘導大腦進入特定的“夢境”頻率。
而林工,那個用最原始方式構築語言防線的男人,他每天都在與這些被汙染的“短句”進行高強度對抗,他本身已經成為了最危險的高危靶點。
必須乾預。
但直接接觸會暴露自己,更可能讓林工陷入被“觀察”的恐慌。
沈默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城南老圖書館的古籍修複室裡,有一台早已被淘汰的愛德華牌機械打字機。
它的物理連杆結構,讓它成為了一個絕對安全的“離線”信息輸出終端。
夜深人靜,沈默戴著手套,坐在打字機前,敲下了一封無署名、無收件人的信。
信的內容,是一段偽造的《老舊小區公共廣播係統維護指南》中的一節:
“章節4.7:通風口濾網及喇叭單元除塵規範。注意:在清理集塵時,若發現異常的銀白色金屬粉末,切勿乾掃或吹拂,避免吸入。應使用浸濕的工業酒精棉布進行覆蓋、擦拭,並於室外空曠處焚燒處理。根據曆史檔案,該物質在特定聲波,尤其是高頻重複的短句環境下,易產生共振現象,導致設備過熱及信號失真。”
他將這頁紙折好,塞進了淨水廠地下工具間一個林工慣用的、放置備用手套的抽屜深處。
第二天,沈默在街角的監控畫麵裡看到,林工上班後不久,就腳步匆匆地離開了淨水廠。
當晚,一支由林工臨時組織的、由幾位信得過的老同事組成的“夜間清掃隊”,帶著水桶和濕抹布,開始對轄區內所有的公共揚聲器、廣場音柱,甚至公交車的報站喇叭,進行了一次徹底的“除塵”。
從回收的汙物樣本中,他們果然分離出了肉眼可見的銀色金屬微粒。
警鐘在林工心中被徹底敲響。
他開始懷疑身邊一切能夠發出聲音的設備。
回到家,他沒有開燈,而是直接拆開了那台陪伴他多年的舊音響,用一根細針,小心翼翼地從喇叭磁鐵的縫隙裡,刮出了一層薄如蟬翼的銀粉。
他打開手機的語音助手,反複讓它播放“相信我”、“服從安排”、“我們都看見了”這些他從對話模板裡總結出的高危詞彙。
十幾分鐘後,手機的表麵溫度開始異常升高,燙得他幾乎握不住。
他意識到,張貼那些“反寄生模板”已經不夠了。
對方的攻擊手段已經從語義本身,進化到了物理層麵。
他不再去貼那些紙條,而是從一個舊貨市場淘來一台二手的簡易示波器,經過幾天的改裝,把它連接在了他那輛破舊的維修電瓶車上。
從此,他夜間巡查時,不再抬頭看路燈,而是低頭盯著那塊小小的、閃爍著綠色光線的屏幕,實時監測著周圍環境的音頻頻譜。
機會在一周後的一個夜晚降臨。
他在一處市民廣場進行設備調試,順手將手機架在一旁,開啟了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