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用一支鉛筆芯,在包裹著電線的絕緣膠布上,用一種模仿設備出廠標注的筆跡,寫下一行小字:
“電源正常,無需溯源。”
做完這一切,他合上接線盒,如同一個幽靈般消失在夜色中。
七天之後,該路段的市政監控中心記錄到一則異常報告:淩晨4點17分,該路段七盞路燈曾出現無法解釋的集體閃爍,其節奏驚人地一致——七次短促的亮起,緊跟著一次長久的熄滅。
隨後,係統自動恢複正常,日誌將此事件歸類為“瞬時電壓不穩”。
而在城市的另一角,退休的王主任正戴著老花鏡,盯著電腦屏幕。
他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投訴市地方誌辦公室上周發布的發布會現場回顧視頻存在“幀率異常”。
投訴人聲稱,視頻在播放時,每隔72幀,就會插入一幀肉眼無法捕捉、但會引起輕微生理不適的空白畫麵。
王主任通過私人關係,從電視台調取了未經壓縮的母帶文件。
在專業分析軟件下,那個被隱藏的秘密暴露無遺。
視頻流中,每隔72幀,確實存在一個時長僅為1/2500秒的停頓,畫麵內容是無法解析的噪點。
更詭異的是,他讓技術員在密閉的機房裡反複播放這段視頻,高精度溫度計顯示,每當視頻播放時,室內的環境溫度會穩定地下降0.7攝氏度。
王主任沒有聲張,更沒有下令刪除視頻。
他隻是給電視台的技術負責人打了個電話,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要求:“將所有曆史存檔的視頻,統一進行一次技術轉碼,目標格式設定為PAL製式的23.976非整除幀率。另外,在所有轉碼後的母帶盒上,貼一張標簽,寫上:‘本片不含第73幀’。”
幾天後,技術員困惑地向他反饋:“王主任,出了件怪事。每次轉碼導出,成片都會在開頭多出一秒鐘的空白黑場,怎麼也去不掉。”
王主任端著茶杯,語氣平靜地回複:“那就刪掉開頭。”
戈壁的風,像一把鈍刀,反複刮擦著沈默的耳廓。
他已經走出了那個遺忘編號的小鎮,重新踏入無人區。
當他再次露宿時,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來自更高維度的侵蝕。
頭頂的星圖,運轉出現了異常。
北鬥七星的光芒,正在以一種固定的周期性發生著細微的波動。
尤其是位於鬥柄末端的那顆搖光星,每隔一段時間,其亮度就會莫名變暗,而這變暗的時間,精確到讓他心頭發冷——4.17秒。
這不是正常的天文現象。
他從背包裡取出那枚僅存的強磁羅盤,指針穩定地指向地磁北極,沒有任何偏轉。
但當他湊近觀察時,卻發現指針最尖銳的頂端,析出了一絲比塵埃更細微的鉛灰色粉末。
他終於確認,連遙遠的天體投影,都已被“殘響”借用,成為了一個覆蓋半個星球的遠距離信號陣列。
沈默撕下筆記本的最後一頁紙,用炭筆的殘渣在上麵飛快地畫出一幅錯誤的星圖——他故意將天樞星和天權星的位置調換。
然後,他點燃了這張紙。
昏黃的火光映照著他毫無表情的臉。
就在紙張燃燒殆儘的瞬間,夜空中真實的星圖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發生了極其短暫的扭曲。
那顆周期性變暗的搖光星,光芒驟然停滯了一次,錯過了它應有的節拍。
沈默低聲自語,像是在對某個看不見的對手宣告:
“你們能借天象傳訊,但我能讓你們認錯家門。”
黎明時分,他收拾好殘存的灰燼,準備動身。
就在他站起身的刹那,他看到遠處一道巨大的沙丘輪廓,正在以一種不符合物理常理的方式微微起伏,仿佛有某個龐然大物正在沙丘之下緩慢爬行,向他逼近。
沈默不動聲色,從法醫勘探包裡取出一張早已過期的pH試紙,輕輕插入腳下的沙地。
不過數秒,那張淡黃色的試紙,自下而上,迅速變成了不祥的純黑色。
這是“殘響”的神經網絡在現實世界最後一次具象化的試探。
他沒有後退,而是從背包深處,摸出了一隻在勘探古代遺骸時用過的、早已鏽跡斑斑的鐵釘。
他用石頭將鐵釘狠狠釘入那張變黑的試紙中心,仿佛在釘住一個虛無的坐標。
最後,他用僅剩的一點蠟油,將釘頭和試紙的連接處徹底封死。
片刻之後,遠處沙丘的蠕動戛然而止。
風中,傳來一聲極輕的、清脆的“哢噠”聲,如同一個老舊的撥號轉盤,在完成了最後一次撥號後,彈回原位的聲響。
沈默抬頭,望向正北方的地平線。
“這次不是終止,”他喃喃道,“是退場。”
他轉身,繼續向北走去。
身後,他在沙地上留下的腳印,清晰地延伸出十步之後,便憑空中斷,仿佛他之後的每一步,都踏在了另一個看不見的世界裡。
他的影子在黎明前的微光裡被拉得極長,指向北方。
那是一條真正的國境線,也是他迄今為止所麵對的,最龐大的一座墳墓的邊緣。
風從那個方向吹來,帶來戈壁灘上不該有的聲音——乾燥、細碎,如同無數紙頁在無人翻動時,自行摩擦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