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雪水剛剛浸潤戈壁乾裂的表皮,一支邊境巡護隊將那座廢棄的檢查站劃入了新一期的生態修複勘測區。
年輕的巡護員在例行檢查時,腳步停在了那條乾涸的排水溝旁。
溝底,有一圈清晰的、近乎完美的焦痕,輪廓像是一艘小小的紙船燃燒殆儘後留下的烙印。
他蹲下身,用勘探鏟輕輕撥開表層浮土,一股若有若無的金屬腥氣撲麵而來。
焦痕中心的土壤,呈現出一種極不自然的暗鏽紅色,寸草不生,仿佛生命在此處被徹底煮沸。
他拍下照片,將土壤樣本封存,按規程上報。
幾天後,上級的批示下來,簡單明了:“標記為A級重金屬汙染點,設置物理圍欄,永久隔離。”文件上再無多餘解釋,一樁潛在的超自然事件,就這樣被納入了現代管理體係中最枯燥乏味的一頁,變成了一個關於環境保護的普通注腳。
無人知曉,就在那片被命名為“汙染點”的土地下三尺,還埋著半張被高溫和壓力碳化了大半的工單殘片。
當晚,邊境風起,新架設的紅外監控探頭忠實地記錄著無人區的動態。
午夜時分,一陣旋風精準地掠過那片焦痕,卷起薄薄的塵土。
在監控攝像頭的低光噪點中,焦痕的邊緣,那片鏽紅色的土壤上,仿佛被一支無形的炭筆輕描,緩緩浮現出幾個極淡的字跡。
“C7未啟用。”
字跡隻存在了不到三秒,便被另一陣風吹過,徹底消散,仿佛從未出現。
監控室的值班員恰好在那一刻低頭喝了口濃茶,屏幕上的瞬間異樣,成了數據洪流中一朵無人察覺的浪花。
同一時間,千裡之外的都市,一場無聲的變革也在悄然發生。
林工所在的市政片區,正式啟動了智慧城市二期升級工程。
新的技術團隊意氣風發,準備將老舊的係統全麵革新。
很快,一個棘手的問題擺在了項目組麵前:所有路燈控製箱的操作日誌,都存在一個統一的空白字段——操作員ID一欄,是空的。
“這不符合數據結構規範,”一位年輕的工程師在會議上皺著眉說,“日誌失去了可追溯性,必須修複。”
他們編寫了新的腳本,試圖強製回溯,讀取被隱藏或刪除的原始記錄。
當工程師在主控台上按下回車鍵的那一刻,異變陡生。
整棟大樓的燈光猛地一暗,尖銳的警報聲響徹走廊。
覆蓋整個片區的路燈網絡,在同一瞬間集體熄滅,城市的一角陷入了純粹的黑暗。
七分鐘。
不多不少,整整七分鐘後,備用電源啟動,係統在自動重啟後恢複了正常。
工程師們滿頭大汗地檢查後台,發現觸發了最高級彆的熔斷機製,仿佛他們的讀取請求被係統判定為一種致命攻擊。
而那份讓他們抓狂的日誌,依舊頑固地保持著原樣,ID欄空空如也。
項目主管焦頭爛額,連夜調閱了係統移交時的所有備案資料。
在厚厚的文件堆裡,他隻找到了一張手寫的、夾在技術手冊末頁的便簽。
字跡潦草,隻有一句話:
“該模塊權限已歸零,勿動。”
遠處的街角,林工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正靠著牆慢慢抽著煙。
他看著那些匆匆駛離的工程車,眼神平靜。
他從口袋裡摸出那支鏽紅色的蠟筆,那支曾被他視若護符的、從C7燈杆上拆下來的舊物。
他發現,筆身原本濃鬱的血紅色,不知何時已經褪得乾乾淨淨,變回了那種被時光吸乾了顏色的、蒼白的樣子。
仿佛它所承載的使命,已經終結。
林工沒有再把它收回口袋。
他用一種告彆的姿態,將蠟筆輕輕一折,斷成兩截,隨手扔進了路邊的可回收垃圾桶裡。
檔案局的地下機房裡,新來的管理員小張正在整理王主任退休後留下的曆史資料。
他在後台進行數據索引時,無意中觸發了一個被標記為“廢棄”的查詢指令。
下一秒,他的屏幕被一個不斷彈出的對話框占滿。
“錯誤404:/C7archive目錄不存在。”
他點擊關閉,對話框立刻再次彈出。
刷新,彈出。
重啟查詢程序,依舊彈出。
仿佛一個陷入死循環的幽靈在執拗地告訴他:這裡什麼都沒有。
他滿頭大汗,以為是遇到了罕見的係統底層故障,隻好去請教王主任留下的那位老助手。
助手慢悠悠地走過來,看了一眼屏幕,然後調出了那段查詢指令的源代碼。
他指著一行被注釋掉的灰色小字,搖了搖頭。
那行注釋是王主任親手寫下的://有些空,才是滿的。
“這不是bug,”助手拍了拍小張的肩膀,語氣裡帶著一種過來人的神秘,“這是功能。”
年輕人滿臉不解。
“有些路,”助手關掉了那個死循環的查詢窗口,輕聲說,“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