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小張在單位的休息室裡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身處一個空曠的檔案館,耳邊充滿了老式打字機清脆而急促的敲擊聲。
他猛然驚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趴在了筆記本電腦上。
屏幕保護程序正在運行,但桌麵上,多了一行用鉛筆寫下的、字跡稚嫩的字:“彆找C。”
他嚇了一跳,抓起橡皮用力擦掉了那行字。
第二天醒來,同樣的位置,同樣的鉛筆字跡再次出現。
第三天,他隻是看了一眼,歎了口氣,便習以為常地開始工作。
遺忘,正在成為一種新的本能。
國境碑旁,沈默留下的那雙皮鞋在原地放置了整整九天。
第十天清晨,那位發現鞋子的牧民再次路過,他解下脖子上的一條白色哈達,鄭重地係在了界碑的底座上,然後默默離去。
這仿佛是一個開端。
從那以後,每個月的十五號,總會有一雙不知來自何方的舊皮鞋,被匿名送到這裡,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第一雙鞋的旁邊,鞋帶無一例外,都打成了無法解開的死結。
邊防巡邏隊起初還拍照上報,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慣例,隻在日誌裡登記為“民間自發祭祀行為”。
再無人清理,也無人追問。
直到一個雷雨交加的夏夜。
巡邏隊的遠距離監控捕捉到了驚人的一幕。
當第七雙鞋被擺放到位後,一道閃電劃破天際。
就在那瞬間的強光中,界碑下的七雙皮鞋,竟同時騰起一股微弱而詭異的鏽紅色火光。
那火焰無聲無息,不畏懼狂風暴雨,在監控畫麵中像七朵安靜的鬼火,將鞋子連同鞋帶在數秒內燃儘。
第二天,巡邏隊前往檢查,現場隻剩下七小撮無法分辨的灰燼。
一名細心的隊員在灰燼中,發現了一枚被燒得發黑、但並未熔化的金屬鞋帶扣。
他用鑷子夾起,擦去上麵的灰,看到上麵刻著一個模糊的、被歲月磨損過的阿拉伯數字:“7”。
這枚奇特的“文物”,最終被層層上報,移交至了蘇晚螢所在的省級曆史博物館分館,等待鑒定和歸檔。
而林工,接到了一個新的緊急任務:排查老城區地下管網的共振異響。
市民投訴,每到深夜,總能聽到地下傳來一陣陣低沉的、如同心跳般的震動聲。
他循著聲音的源頭,擰開井蓋,鑽入了標記為C區第七支線的潮濕井道。
手電筒的光柱掃過管壁,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管道內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C7”符號,深淺不一,筆畫各異,仿佛是不同時代的人,用同樣的執念留下的瘋狂標記。
他正準備拿出日誌本記錄,忽然間,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攫住了他。
空氣變得粘稠,呼吸沉重,舊日的夢遊征兆如同潮水般湧上大腦。
耳邊,無數細碎的低語聲再次響起,誘惑著他,要將他的意識拖入這片符號的深淵。
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將手伸進口袋,掏出的卻不是那支早已丟棄的蠟筆,而是那本新換的工作日誌。
他發瘋似的翻開夾層——那支被他折斷的、褪了色的蠟筆,正靜靜地躺在那裡,仿佛從未被丟棄。
不,不對。
林工的動作停滯了。
他意識到,這隻是幻覺,是“殘響”在利用他的記憶攻擊他。
他怒吼一聲,狠狠咬破自己的指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了幾分。
他借著手電的光,在自己粗糙的左手掌心,用殷紅的鮮血,一筆一劃地寫下三個字。
“我叫林工。”
血字未乾,掌心滾燙。
就在他寫完最後一筆的刹那,耳中那包圍著他的、無窮無儘的低語聲,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斷,驟然停歇。
他靠著冰冷的管壁,大口喘著粗氣。
片刻後,他撿起地上的扳手,對著麵前布滿“C7”符號的鐵質主管壁,極有節奏地敲擊了三下。
咚……咚咚。
寂靜的管道深處,傳來一陣輕微的回應震動。
那不是管道的共鳴,更像是一種……確認。
他閉上眼,靠在那裡,直到一絲天光從井口透入。
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緩緩爬出地麵。
在合上沉重的井蓋前,他猶豫了一下,將那本寫滿了他工作記錄的日誌,留在了井蓋的內側卡槽裡。
剛剛回到地麵站穩,口袋裡的工作電話就響了。
是調度中心的主任,對方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林工,你手頭的事先停一下。有個新活兒,跨區的,級彆很高。”電話那頭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和新建的超算數據中心有關,需要一個最懂老管網的老師傅,去協調處理一些……非常規的接地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