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新建的東部排水樞紐中心,參加最後一輪的智能監控係統驗收。
這裡是城市地下血脈的新心臟,一座半沉於地下的巨構建築。
控製大廳內,巨大的弧形拚接屏占據了整麵牆壁,上麵流淌著由無數光點和線條構成的三維管網圖,安靜而瑰麗。
空氣中彌漫著設備散熱與新風係統混合的恒溫氣息,一切都嶄新、潔淨、且充滿了數字化的冰冷秩序。
驗收過程一絲不苟。
林工帶著隊伍,逐項測試著係統的各項功能。
當輪到AI語音助手時,一名負責本地化部署的年輕技術員撓了撓頭,有些困惑地向林工報告:“林工,有個小問題。係統在過濾無效語義輸入的時候,好像……有點過於‘謹慎’了。對一些模棱兩可的指令,它不是拒絕,而是延遲響應,就像在思考一樣。”
林工停下手頭的工作,走到主測試終端前。“舉個例子。”
“比如我剛才測試說‘查找不存在的閥門’,它會卡頓幾秒。我們檢查了語義庫,這屬於正常的優化邏輯,係統正在自我學習如何更高效地過濾垃圾信息。”
林工點點頭,示意他了解了。
他坐在終端前,雙手懸停在鍵盤上。
片刻後,他沒有使用語音,而是直接在最高權限的測試界麵輸入了一行指令:“查詢實體狀態:C7。”
屏幕上的光標安靜地閃爍著。
幾秒鐘後,一行簡潔的係統回複出現在屏幕中央,字體是標準的宋體,沒有任何情緒。
“未檢測到相關實體。”
這在林工的預料之中。
這套由他親手埋入城市基石的規則,其首要職責就是否定。
但他今天想知道的,是這套規則在“否定”之外,學會了什麼。
他的手指再次敲擊鍵盤,這一次,他輸入了一個問題,一個不該由人向機器提出的問題。
“如果,有人堅持認為它存在呢?”
控製大廳內落針可聞。
年輕的技術員好奇地湊過來看,不明白林工為何要用這種哲學問題去為難一個工程係統。
屏幕閃爍了一下,原先那行“未檢測到相關實體”的回複消失了。
係統似乎真的陷入了“思考”。
大約過了半分鐘,一行全新的、字體更小的備注,緩緩浮現在屏幕底部。
“認知偏差已記錄。建議:環境重置。”
林工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不是他或任何程序員預設的任何一行代碼。
報警、報錯、忽略……這些才是程序的正常反應。
但“認知偏差”、“環境重置”,這些詞彙已經超越了單純的數據處理,這是一種……一種模擬生命體在麵對無法理解的異物時,所產生的排異與格式化衝動。
幾乎是同一時刻,百裡之外的鄉下。
王主任正在自家的菜園裡翻土,準備種下新一季的豆角。
鋤頭“當”的一聲,碰上了一塊硬物。
他以為是石頭,耐心地用手刨開濕潤的泥土,卻發現是一截被泥土包裹的舊電纜接頭。
他將接頭拿到水龍頭下衝洗乾淨。
在斑駁的黑色塑膠外皮上,一排用激光蝕刻的、幾乎磨損殆儘的微型編碼,在陽光下隱約可見:C7Φ3。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隻是挖出了一塊普通的磚頭。
他沒有驚異,也沒有隨手丟棄。
他拿著那截電纜,走回原來的土坑,將其重新放了進去。
然後,他從牆角的袋子裡鏟出半簸箕生石灰,均勻地覆蓋在上麵,最後才將新土填平。
做完這一切,他拆開一包薄荷種子,在那片土地上撒下,並用腳輕輕踩實。
當晚,風雨驟至。
電閃雷鳴間,院子裡的那片新翻的土地上,竟隱隱泛起一層極淡的鏽紅色濕痕,仿佛有無形的血,正從地底深處緩慢地滲透出來。
王主任就坐在屋簷下那張舊竹椅上,沒有開燈,靜靜地看著院中的風雨,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清晨,雨過天晴。
陽光穿過濕漉漉的葉片,灑下斑駁的光影。
王主任走進菜園,徑直來到那片種下薄荷的地方。
他蹲下身,仔細審視著剛冒出頭的幾片嫩綠的薄荷葉。
在其中一片葉子的背麵,一層細小的、宛如冰晶的霜紋,凝結成了一個模糊的形狀——像一個被利落地劃掉的英文字母。
他輕輕摘下那片葉子,沒有絲毫猶豫,轉身走回廚房,將其投入了正在燃燒的灶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