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呼”地一下變成了詭異的藍白色,無聲地將那片小小的綠葉和它承載的痕跡徹底吞噬。
城市裡,新的異常接踵而至。
林工在夜間例行巡查安寧巷泵站時,發現中央控製櫃的自檢報告中,多出了一條從未見過的異常日誌:“外部高頻聲波觸發緊急喚醒協議,來源方向:橋洞北側。”
他立刻調取了對應時段的音頻備份,聽到的卻隻有一段微弱的、幾乎被環境噪音淹沒的低頻嗡鳴,像是風聲。
但他立刻否定了這個判斷——昨夜整晚無風,而且,為了杜絕類似“井道回響”的現象,整個泵站周邊的所有聲學結構都做過專業的阻尼處理。
他沒有上報。
他從工具箱裡拿出一個老式的、醫用級彆的聽診器,關掉控製室的燈,在冰冷的機櫃旁靜靜蹲守。
淩晨三點整,那股嗡鳴準時再現。
通過聽診器,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它的頻率——穩定、持續、不帶任何雜音。
他拿出手機秒表計時,不多不少,正好7分20秒。
那是沈默最後一次解剖用時。
“殘響”在用自己的方式,呼喚著最初的記錄者。
林工沒有選擇關機斷電,也沒有嘗試用信號屏蔽來對抗。
他打開檢修艙門,找到機櫃內部管道共振最強的一個接口,從包裡取出一卷蠟油紗布,一圈一圈,仔細而用力地纏了上去,像在包紮一處看不見的傷口。
然後,他拿起手邊的活絡扳手,對著接口的金屬法蘭,不輕不重地敲擊了三下。
“叩,叩,叩。”
節奏與頻率,和當年沈默在井道中聽到的回應,彆無二致。
嗡鳴聲,戛然而止。
幾天後,市檔案館為了便民,將一批數字化的舊工單上傳至公共查詢係統。
林工在檢查係統對接日誌時,偶然點開了一張1985年的市政管道維護記錄。
詭異的是,工單的標題抬頭,本應是“A類常規巡檢”,在他的屏幕上卻莫名其妙地顯示為“C類特殊作業”。
他立刻讓身邊的同事查看同一個文檔編號,對方電腦上顯示的一切正常。
技術組遠程核查,也堅稱原始文件數據無誤,係統日誌也沒有任何篡改痕跡。
林工瞬間明白了。
問題不在數據,而在他自己。
“殘響”已經找到了新的滲透方式,它不再試圖汙染源頭,而是直接汙染“觀察者”的感知。
他沒有再尋求技術手段去修正。
他隻是坐在電腦前,打開那個錯誤的頁麵,然後按下“F5”刷新,在頁麵加載完成的一瞬間,迅速點擊關閉。
再打開,再刷新,再關閉。
他麵無表情地重複了這個操作七次。
當他第八次打開檔案館的檢索目錄時,那個原本存在的“C類”作業分類,連同它下麵所有的子條目,都從目錄中徹底消失了。
屏幕右下角彈出一個係統提示:“檢測到對特定分類的高頻異常訪問,為保證數據安全,已自動執行降權歸檔處理。”
當懷疑本身成為一種可被識彆的習慣時,真相反而會為了自保而主動隱藏起來。
冬雪初融,又是一個春天。
林工在下班後路過平安通道天橋,目光習慣性地掃向橋墩下的凹槽。
那裡不知道被誰放了半截粉筆,旁邊用稚嫩的筆跡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符:“C7”。
字跡已經被融化的雪水泡得發白,模糊不清。
他沒有像過去那樣去擦掉,也沒有用新的東西覆蓋。
他隻是走過去,蹲下身,從自己的工具包裡取出一支粗頭的紅色蠟筆,在那個“C7”旁邊,認真地畫了一個大大的、咧著嘴的笑臉,又在另一邊寫上:“今天天氣好”。
幾天後,他再次經過這裡。
那個笑臉旁邊,已經被更多的塗鴉所包圍:彩色的氣球、奔跑的小狗、一支射向愛心的箭。
那個模糊的“C7”依舊可見,但它不再是唯一的焦點,而是像一塊褪色的舊補丁,被淹沒在了一片五彩斑斕、充滿生命力的新畫卷裡。
他轉身離開時,身後傳來孩童清脆的笑鬨聲:“快看,這裡是我們畫畫的地方!”
最堅固的封印不是水泥,不是代碼,而是生活本身日複一日、奔流不息的腳步。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薄霧未散。
林工在臥室裡穿戴整齊,準備出門。
這是他重複了無數次的日常。
當他將沉重的工具包扣在腰帶上時,手指無意識地在包側一個熟悉的位置上拂過。
那裡,似乎比記憶中要平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