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化學性質穩定得不像話,甚至對那種詭異的藍色結晶都有一定的親和性。
這種“好東西”,到了地下,就是給那玩意兒鋪路。
他截留了一支,帶回了建科院那個沒人去的角落實驗室。
在那兒,他開了一盞大功率紫外線燈,對著這管密封膠足足照了三十個小時。
三十小時後,原本光滑細膩的膠體表麵出現了細微的龜裂,像是老人乾枯的手背。
輕輕一捏,就有粉末往下掉。
第二天例會上,林工把這管東西拍在桌子上。
“批次穩定性存疑。這種新材料抗老化性能不行,稍微有點紫外線就廢了。隧道口也是有光照的,我不放心。”
項目經理拿起來看了看,果然一捏就碎,臉色頓時變了。
“換回以前的老工藝吧,”林工點了根煙,看似隨意地提議,“油麻填料雖然土了點,但用了幾十年都沒出事。”
最後,整批“完美”的密封膠被退回廠家報廢,取而代之的是幾百斤散發著刺鼻瀝青味的油麻繩。
那種粗糙、原始、充滿了工業雜質的填料,或許不夠先進,但它足夠“臟”,臟到連那種詭異的藍色結晶都嫌棄它表麵坑坑窪窪掛不住腳。
隻要讓完美變成可疑,殘缺反而成了最安全的通行證。
王主任那邊也沒閒著。
陪孫子參加手工課成果展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走廊儲物櫃頂上的那個橙色鐵皮筆筒。
那是老伴兒生前用過的,上麵還印著那個年代特有的向日葵圖案。
但他知道,那個筆筒的底部,刻著一個極其微小的編號——T079。
這東西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王主任趁著周圍沒人,踮起腳尖。
他沒去拿那個筆筒,而是伸出手,摸索到底部的那個固定螺絲。
那是連接底座和筒身的關鍵。
他用力一擰。
螺絲鬆了,掉進了櫃子背後的夾縫裡,發出一聲輕微的“叮”。
第二天清晨,保潔員打掃衛生的時候,拿起了那個筆筒。
底座“哐當”一聲掉了下來,裡麵的筆撒了一地。
“什麼破爛玩意兒。”保潔員罵了一句,把那個散了架的鐵皮筒扔進了走廊儘頭的廢舊物資回收箱。
一周後,王主任在社區附近的跳蚤地攤上看見了它。
底座沒了,筒身被壓扁了一半,混在一堆舊電池和爛插排裡,兩塊錢都沒人要。
那個刻著編號的底座徹底消失了,剩下的這一半,就是個純粹的垃圾。
當一個東西的完整性遭到哪怕最微小的破壞,它就不再具備被那種力量複現的資格。
在這個城市看不見的角落裡,一場關於“定義”的戰爭正在悄無聲息地進行。
深夜兩點,T079井位。
林工再次下到了井底。
探照燈慘白的光束打在井壁上,那裡的苔蘚已經徹底枯死了,變成了一層黑色的硬殼。
地麵裂縫裡,滲出了一點點透明的凝膠。
它們不再像之前那樣瘋狂地生長,而是緩慢地硬化,變成了一層薄薄的蠟膜。
這是一種防禦姿態。
那東西知道自己被針對了,正在試圖把自己封存起來,等待下一次機會。
林工沒有給它這個機會。
他沒有像以往那樣取樣或者封堵,而是從背包裡掏出了一瓶過期的消毒液。
那是超市裡打折處理的貨色,次氯酸鈉的味道刺鼻又廉價。
他擰開蓋子,直接把整瓶液體潑在了那層蠟狀膜層上。
“滋啦——”
一陣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起,白煙騰空而起。
那層看似堅不可摧的超自然蠟膜,在廉價消毒液的衝擊下迅速褐變、起泡,最後碎裂成一塊塊像黴斑一樣的黑色斑塊。
林工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直到最後一點白煙散去。
他合上井蓋,在電子巡檢日誌上敲下了一行字:【例行消殺完成,無異常。】
有些東西,你得先逼它活過來,逼它為了生存而暴露出物質實體的弱點,才能名正言順地殺死它。
而現在,連“死”,也開始模仿腐爛的樣子了。
收拾完工具,林工回到材料庫。
他本來隻想把剩下的半瓶消毒液放回去,路過耐高溫材料架時,餘光卻掃到了一個貼著紅色標簽的盒子。
那是前天剛送檢的一塊防火磚樣本,據說是為了應對某種極端環境特製的。
盒子的一角微微翹起,像是裡麵的東西膨脹了,把蓋子頂開了一條縫。
林工停下腳步,伸手去按那個蓋子。
指尖剛碰到紙盒表麵,一股陌生的熱度就透了出來。
不是滾燙,是一種類似低燒病人額頭的那種溫熱,帶著一種莫名的……脈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