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被吼得一愣,隨即傳來大型電機啟動的沉悶轟鳴。
巨大的水流衝擊著地下的鋼鐵管網,引發了細微的低頻震動。
這股震動順著管道蔓延,在抵達博物館地基時,頻率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而在博物館的地下庫房裡,B79號櫃內那些原本還在躁動的藍色微晶,在感受到牆體傳來的這股特定頻率震顫後,瞬間安靜了下來。
林工掛斷電話,在值班日誌上重重地寫下一行字:“係統運行平穩,今日無異常。”
隻要係統承認這是正常的,那麼所有的不正常,就有了存在的合法性。
與此同時,老城區的筒子樓裡。
王主任正戴著老花鏡,對著燈光檢查孫子帶回來的那張“免責確認書”。
學校的打印機似乎出了問題,原本應該清晰的研學照片位置,是一團雜亂的噪點,像是某種強磁場乾擾下的成像。
通知書上寫著:“因設備故障,圖像受到乾擾,請家長確認知悉並簽署免責條款。”
王主任看著那團噪點,感覺眼熟得心慌。
那不是噪點,那是無數個細小的、糾纏在一起的鎖孔圖案。
他拔出鋼筆,在“本人已知悉”下方的空白處,習慣性地畫了一道橫線。
筆尖劃過紙麵,停頓。
他拿起手邊的直尺量了一下。
17毫米。
分毫不差。
王主任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鋼筆滾落在地。
他慌亂地將確認書塞進了那本厚重的《城市照明管理條例》裡。
就在書頁合攏的瞬間,原本夾在裡麵的那張覆膜圖紙上,那個熒光色的鎖孔圖案突然向外擴張了一圈。
半透明的薄膜下,隱約顯露出了極其精密的、仿佛生物牙齒般的微型齒輪結構。
他不敢再看,匆忙合上這本“藏書”,將其塞進床底那個笨重的鐵皮工具箱最底層。
當他用力壓下箱蓋時。
“哢。”
鎖舌扣合的聲音清脆、乾澀。
這個聲音跨越了空間的阻隔,與數公裡外博物館地下庫房裡,那枚鏽蝕螺絲停止旋轉的聲音,達成了完美的重疊。
庫房內,灰燼正在消散。
蘇晚螢彎下腰,伸手想要拾起地上那一小撮快要消失的藍灰,指尖卻在距離地麵幾厘米的地方生生頓住。
她沒有回頭,視線卻穿透了昏暗的空氣,精準地投向沈默藏身的鐵櫃夾角。
“您的體溫計,讀數不準。”
她的聲音很輕,在空曠的庫房裡沒有激起任何回聲,就像是直接在這個空間裡生成的旁白。
沈默沒有從陰影裡走出來,但他緩緩舉起手,將那支剛從牆縫裡拔出來的體溫計,輕輕放在了腳邊的水泥地上,順手推了出去。
玻璃管在地麵滾動,發出細微的聲響,最終停在了蘇晚螢的腳邊。
蘇晚螢撿起體溫計,看都沒看一眼讀數,直接放進了自己的帆布包。
“它已經壞了,需要重新校準。”她轉過身,那雙眼睛裡沒有任何被窺視的驚慌,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而您需要知道——有些門,從來就不該用鑰匙開。”
說完這句話,她提起包,轉身向出口走去。
那盞還帶著餘溫的煤油燈被留在了原地。
雖然沒有火苗,但燈罩玻璃上卻映照出了一道詭異的光——那光來自B79號櫃的門縫,是一抹極細、極冷的幽藍。
腳步聲漸遠,直到徹底消失。
沈默從陰影中走出。
他並沒有去看那盞燈,而是看向了那圈已經乾涸的水漬中心。
在那裡,蘇晚螢原本放借閱卡的位置,此刻靜靜地躺著一枚銅黃色的金屬片。
那是一枚鑰匙胚。
沒有齒痕,沒有開槽,就是一塊未加工的原始銅片。
沈默帶上手套,將其撿起。
銅片冰冷刺骨,在昏暗的光線下,能在表麵看到一行用激光蝕刻的微小字符:
FeC18H12O3N2
沈默盯著這行化學式,那雙永遠冷靜理智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給了一把根本插不進鎖孔的鑰匙,卻把真正的鎖,寫在了鑰匙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