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雙手拿過名冊,指腹先觸到紙麵洇開的墨痕,心在胸腔裡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撞碎肋骨蹦出來。
他垂下眼睫,刻意避開李管事的視線,喉結滾動了兩下,才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一句。
“小的這就去辦,定不耽誤事。”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發顫,躬身時後背的衣料已被冷汗浸得發黏,貼在皮膚上涼颼颼的。
李管事擺擺手。
阿福轉身走出管事房,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似的發飄。
方才李管事掃過來的眼神,嚇得他後頸汗毛至今還豎著。
他死死攥著名冊,紙頁被捏出幾道深深的褶皺。
賬房。
賬房先生核對名冊,指尖劃過安素二字。
阿福心跟著提起來,直到看到賬房先生點頭,從架子上取了三個木盒,他才悄悄鬆了口氣。
“按管家吩咐,每位姑娘一百兩,還有綢緞和一些首飾,讓丫鬟一起送去。”
賬房先生聲音平鋪直敘,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馬房的方向。
“馬車都備好了。”
阿福諾諾應著,帶著銀子往外走,腳步不由自主慢下來。
名冊上如今寫的是安素、林秀、陳瑤三位姑娘。
林秀和陳瑤是清梨彆院的老人,住的院子靠近湖邊,好找得很。
可安素……
他昨日被金簪和銀子迷了心竅,隻顧著偷偷改名冊,竟忘了問安素姑娘的住處。
正想著,阿福眼角瞥見廊柱後探出半張臉,正是安素。
她穿著一身素色襦裙,裙擺上沾了點草屑,顯然是等了許久。
往日裡總帶著幾分書香小姐的矜持,此刻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眼神焦灼得像要冒火,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
阿福連忙朝她使了個眼色,又指了指遠處的林秀住處,示意她稍等。
他先快步去了林秀和陳瑤的住處。
林秀雙手接過木盒激動得直發抖,連聲道謝,轉身就拉著丫鬟去翻找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陳瑤則顯得平靜些,隻是接過銀子時,指尖摩挲著盒子,眼底閃過一絲釋然,低聲說了句“多謝”,便去收東西,步伐間帶著一種終於解脫的輕快。
等送走這兩位,阿福才帶著屬於安素的那封銀子,繞到府西僻靜的月洞門後。
這裡少有人來,牆角爬滿了青藤,葉片上的露珠滴落在青磚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姑娘,成了!”
阿福壓低聲音,把銀子往安素懷裡塞,語氣裡帶著幾分邀功的急切。
“名冊已經改了,你現在就是要離府的三位姑娘之一。馬車也備好了,你是現在就走,還是回房拿東西?”
安素雙手接住包裹,積壓了五年的委屈和隱忍瞬間決堤。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裡啪啦地砸在盒子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她用力搖頭,聲音帶著哭腔,異常堅定。
“不回了!東西我昨晚已經收拾好了,就藏在後門附近的柴房裡,就一個小包袱,不占地方。咱們現在就走,越快越好!”
晚了萬一被人發現,就全完了!
她拔腿就跑,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阿福被她的急切感染,也不敢耽擱。
“走,我帶你從後門走,那邊守衛鬆。”
兩人一前一後快步往後門走。
守後門的是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平日裡愛喝點小酒,阿福以前常給他帶些下酒菜,算是老熟人。
阿福從袖管裡摸出一小塊碎銀子,塞到他手裡,臉上堆著諂媚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