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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榮府餘爭(第(1 / 2)

1.邢夫人:奪權逼王(一)

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榮國府,抄手遊廊在冷白的光線裡若隱若現。廊下的鸚鵡百無聊賴,許是餓極了,又或是瞧著滿園的蕭索煩悶不已,時不時扯著沙啞的嗓子叫兩聲“姑娘安”。那聲音不再清脆明亮,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灰,聽著就讓人心頭發沉。邢夫人踏著露水從東跨院而來,青緞夾襖的下擺輕輕掃過階前的青苔,留下兩道淺淺的痕跡。這青苔還是去年夏天,鴛鴦特意讓人鋪上的,說是能為院子增添幾分生氣。可如今,鴛鴦被無情驅逐,連打理青苔的人都沒了蹤影,青苔便肆意地在磚縫裡瘋長,倒像是榮府日漸敗落的鮮活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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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在垂花門外,青玉護甲劃過朱漆門板,在雕著纏枝蓮紋的銅環前僵住。三更梆子聲仿佛還在耳畔回響,昨兒守靈時王夫人咳得手帕上洇出血點子,正是天賜良機——賈母斷七未滿,闔府還沉浸在白事中,王夫人連日守靈神色恍惚,此刻攤牌,總比等她緩過勁來要好對付。

指尖觸到冰涼的銅環,卻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初入榮國府的光景。那時賈赦還會親手為她簪上東珠,府裡四季都有蘇州送來的新鮮料子,連丫頭們捧著的手爐都嵌著瑪瑙。記得元宵夜宴,賈母賞了她一對累絲金鳳,雖然轉頭就給了迎春,到底麵上有光。可如今...

風卷著紙錢碎屑撲在裙裾上,她低頭看著石磚縫裡新長的青苔。當年繡著並蒂蓮的霞影紗帳早換成了粗布簾子,每月例錢被克扣得所剩無幾,連陪嫁丫頭都被打發出去。管家賬本上的數字,成了她唯一能攥在手裡的體麵。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深吸一口氣,銅環叩擊聲驚飛了簷下棲息的寒鴉。

暮秋的風卷著枯葉拍打著窗欞,丫鬟錦兒的聲音像受驚的麻雀般從門裡飄出來:“太太,邢夫人來了。“那尾音顫得厲害,仿佛藏著說不出的忐忑。邢夫人立在廊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掐絲琺琅護甲,簷角銅鈴叮叮作響,攪得她心頭越發煩躁。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些翻湧的猜忌與盤算狠狠壓進心底,抬手時,護甲與門框相撞發出輕響。

屋內彌漫著苦藥混著冷粥的酸澀氣息,窗紙被暮色浸成鉛灰色,隻能勉強勾勒出王夫人蜷坐在炕沿的輪廓。她髻間的珍珠步搖歪斜著,幾縷發絲垂在蒼白的臉頰旁,半舊的墨色夾紗披風鬆垮垮裹在身上,倒像是披了片褪色的烏雲。那雙往日總透著精明的丹鳳眼此刻紅腫如桃,素色絹帕被攥得發皺,指節泛著青白。炕桌上那碗白粥結著厚厚的油皮,幾粒枸杞沉在碗底,宛如凝固的血淚。

“二太太這幾日怕是沒睡好。“邢夫人捏著絹帕掩唇輕笑,團扇在膝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老鴰眼似的目光掃過屋裡的陳設。紫檀木博古架上露出兩道灰白的空痕,原本擺放的霽紅釉雙耳瓶和青花纏枝蓮紋尊不翼而飛,想來是被抄家的官兵隨手揣進了褡褳;牆上那幅描金繡線的《百鳥朝鳳圖》早已換成水墨山水,遠山近水的留白處,倒像是王夫人眼下青黑的眼圈。

她指尖捏著湘妃竹柄的鮫綃帕,刻意在眼角虛虛一抹,仿佛真有晶瑩淚珠要滾落。“昨兒夜裡起了風,我守著佛堂給老太太誦經,恍惚聽見這邊廂咳嗽聲一陣接著一陣。“說罷,將絹帕緩緩疊起,指尖上丹蔻豔紅如血。

話音未落,她忽地挺直佝僂的脊背,原本鬆弛的麵龐瞬間繃緊,露出幾分淩厲。那雙戴著鎏金掐絲琺琅護甲的手,重重按在紅木椅把上,銅質護甲與椅把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響,似在宣告著某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如今老太太去了,府裡不能一日無主。你身子弱,連日操勞怕是撐不住,不如把管家的權交出來,我替你擔著,也省得你費心。“她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字字如釘,砸在寂靜的房間裡。

話音落地時,朔風裹挾著冰碴如千軍萬馬般撞在雕花槅扇上,槅扇上嵌著的雲母片被打得嗡嗡作響。簷角鎏金銅鈴在風中瘋狂搖晃,“當啷當啷”的聲響驚得棲息在梧桐樹上的老鴉撲棱棱四散驚飛,枯瘦的枝椏在暮色中劇烈搖晃,似是被無形的巨手攥住瘋狂震顫。積了半日的殘雪簌簌墜落,在青磚地上砸出點點白痕,宛如未乾的淚痕。

那細碎的簌簌聲,原是廊下銅鈴在穿堂風中不住搖晃,青銅撞座相擊發出的清響,混著遠處更鼓沉沉的悶響,一聲接一聲,似是催戰的號角。簷角冰棱被風刮得哢哢作響,簷下燈籠也在狂風中劇烈晃動,昏黃的光暈將廊柱上的纏枝蓮紋投映得忽明忽暗。寒風呼嘯間,仿佛能聽見榮禧堂的檀木屏風後,衣袂翻飛、暗潮洶湧——邢夫人攥著翡翠護甲的手指正深深掐進掌心,王夫人指尖轉動的念珠已在素絹上蹭出細痕,這場嫡庶有彆的博弈,這場關乎榮府命脈的管家權之爭,早已在這寂靜的夜裡,悄然拉開帷幕。

2.邢夫人:奪權逼王(二)

王夫人聽到“交權”兩個字,腕上的翡翠鐲子突然順著小臂滑下,在紅木桌麵上撞出清脆聲響。她猛地抬起頭,鬢邊半舊的點翠頭釵隨著動作輕輕搖晃,映得蒼白的臉愈發沒了血色。那雙往日藏在金絲眼鏡後的眼睛此刻完全暴露,先是閃過被蟄般的錯愕,旋即泛起盈盈水光,將眼角細紋裡殘留的胭脂暈染成渾濁的淡紅。她下意識攥緊帕子,指尖深深陷進繡著並蒂蓮的緞麵裡,喉頭滾動了兩下才發出聲音,沙啞得像是摻了碎瓷片:“大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老太太剛走,府裡還亂著,抄家的餘波沒平,外麵還有一堆債要還,這時候談交權,不是讓人看笑話嗎?“說話間袖口滑落,露出腕間幾道青痕——那是前日翻檢庫房時被箱角撞出的瘀傷,此刻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看笑話也比把家敗光好。”邢夫人身子往前傾了傾,語氣裡帶了幾分強硬,“你當我不知道,抄家的時候雖抄走了大部分家產,可你手裡肯定還藏著些私房。如今府裡連下人的月錢都快發不出來了,你卻捂著銀子不肯拿出來,這不是要把大家都逼死嗎?”

這話像一記重錘,砸得王夫人臉色發白。她攥緊手裡的絹帕,指腹把絹帕的邊角捏得發皺:“我藏私房?大太太這話可要有證據。老太太在時,府裡的賬目都是公開的,我手裡除了老太太留下的那點養老錢,再沒彆的銀子。倒是大太太,這些年老爺給你的體己,怕是不少吧?”

“你少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邢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炕桌上的粥碗晃了晃,灑出幾滴粥在桌麵上,很快凝成了白痕。“我不管你有沒有私房,這管家權你今天必須交出來!不然我就去外麵說,你借著老太太去世的由頭,私吞家產,不管府裡人的死活!”

錦兒攥著茶盤的手指節發白,檀木紋路硌得掌心發麻。滾燙的茶盞在托盤中輕輕震顫,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卻掩不住主位上驟然凝固的空氣。邢夫人尾音落下的刹那,王夫人腕間翡翠鐲子磕在紫檀桌麵上,清脆聲響驚得廊下銅風鈴叮咚作響。

這位平日裡端莊持重的當家夫人此刻如同被抽去筋骨,脊背佝僂著倚在湘妃竹榻上,月白綾帕死死按在唇畔,指縫間洇出的水漬混著胭脂,在素絹上暈開慘淡的痕跡。錦兒偷眼望去,見王夫人眼底血絲密布,淚珠子砸在膝頭的《女誡》書頁上,洇濕了“夫為妻綱“幾個朱砂字。

窗外秋雨不知何時落得急了,雨打芭蕉的聲響裡,邢夫人慢條斯理地轉動著鎏金護甲,將一方賬冊推過八仙桌:“妹妹且瞧瞧,這月綢緞莊的進項,可比去年同期少了三成呢。“話音未落,王夫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繡著並蒂蓮的帕子掩住口鼻,指節泛出青白,像是隨時會昏厥過去。

錦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白玉茶盤在顫抖中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像是老宅屋簷下那串將斷未斷的銅風鈴。她偷眼望向主位上的王夫人,隻見那抹絳紫色緞麵旗袍微微起伏,檀木護甲正有一下沒一下叩著扶手,在寂靜的花廳裡敲出令人窒息的節奏。

“前日在庫房盤賬時......“邢夫人拖長尾音的話還縈繞在耳畔,錦兒幾乎能看見王夫人眼底炸開的冷芒。那些藏在樟木箱底的暗賬、連夜送往金陵老宅的十二抬箱籠、還有每月悄悄流入宮中的體己銀子,此刻都化作無數隻黑蟻,在她後頸密密麻麻地啃噬。晨光透過窗欞斜斜照進來,將王夫人鬢邊的點翠步搖映得泛著幽藍冷光,倒像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當邢夫人說出“寅吃卯糧“四個字時,錦兒分明看見王夫人捏著帕子的手指驟然收緊,月白色綢緞瞬間被攥出褶皺。繡著金線纏枝蓮的帕角在指尖微微發顫,那精心描繪的蓮花仿佛被無形的手揉碎了花瓣。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卻掩不住錦兒耳畔劇烈的心跳聲——這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戳進了榮國府最隱秘的瘡疤。

王夫人目光如霜,死死盯著邢夫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若這些醃臢事真被抖落出去,莫說管家權旁落,隻怕王家幾代經營的體麵,都要被邢夫人踩著纏足,狠狠碾進這雕花金磚的縫隙裡。想起庫房裡那些早已虧空的賬目,想起這兩年寅年用了卯年的銀子,王夫人後背滲出一層冷汗,連帶著脖子上的赤金瓔珞圈都變得沉甸甸的,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拖入無底深淵。

簷角銅鈴被歸鳥振翅帶起的風撞得叮當作響,錦兒攥著抹布的指尖驟然收緊。那聲音裹著暮色裡的涼意,竟與方才邢夫人甩袖離去時,袖口鎏金護甲刮擦桌案的刺耳聲響重疊。她偷眼望向暮色浸透的遊廊,廊下燈籠尚未點亮,邢夫人石青緞子褂子上的金線雲紋在幽暗中忽明忽暗,像蟄伏在夜色裡的毒蛇鱗片。

晚風卷著秋意掠過遊廊,將垂花門外的竹簾掀得嘩嘩作響。錦兒看著那抹烏雲般的身影穿過月洞門,衣角掃落牆根幾瓣殘花。暮色中的影子越拉越長,與王夫人倚在紫檀椅上的剪影糾纏著爬上窗欞,仿佛兩雙手正在暗中角力。她忽然想起白日裡邢夫人摔在地上的翡翠鐲子,裂成三截的玉片在青磚上泛著冷光,此刻那些碎影又隨著暮色在磚縫間遊移,如同這場暗流湧動的紛爭永遠不會真正平息。

23.邢夫人:奪權逼王(三)

王夫人攥著帕子的指尖微微發白,那方繡著並蒂蓮的素絹被揉得皺巴巴的。溫熱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衣襟上,暈開的深色水漬像墨痕般層層洇染,倒比她腕間那串羊脂玉鐲子更刺目。她抬眼望向對麵端坐著的邢夫人,晨光透過窗欞斜斜切在對方臉上,將那雙三角眼的陰影拉得老長,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得很——從前雖知道邢夫人性子有些刻薄,卻也沒到這般蠻不講理的地步。銅手爐裡的炭火星子突然爆開,驚得她身子一顫,下意識又往錦榻深處縮了縮。

喉間泛起鐵鏽味般的苦澀,她吸了吸鼻子,聲音裡裹著三日未合眼的疲憊:“大太太,不是我不肯交權,是這府裡的爛攤子,你未必能收拾得了。“說著伸手從紅木小幾上抽出一遝泛黃的宣紙,紙頁間還夾著半截斷裂的翡翠簪子,“抄家的單子還在那裡放著,外頭綢緞莊欠的漕銀、莊子上收不上來的佃租,連我都算不清。“她忽然想起昨日當鋪掌櫃帶著夥計堵門的場景,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要是真接了,到時候下人們拿不到月錢,債主上門要債,你該怎麼辦?“廊下傳來婆子們搬花盆的響動,在死寂的堂屋裡顯得格外刺耳。

邢夫人冷笑著踱步,指尖劃過斑駁的檀木椅背,留下一道細微的灰塵痕跡。她忽地停在褪色的湘妃竹簾前,玉鐲撞在銅鉤上發出清脆聲響:“老祖宗閉眼不過三日,府裡就揭不開鍋了?“轉身時錦緞裙擺掃過滿地賬本,紙頁嘩啦啦翻卷如枯葉。

她彎腰拾起半塊翡翠扳指,對著漏進窗欞的殘陽照了照,扳指內側暗刻的“王記“二字在光影裡忽明忽暗:“當年老太太賞的好東西,如今倒成了當鋪的常客。“將扳指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盞裡的殘茶濺出褐色水痕,“聽說妹妹房裡那套紫檀雕花拔步床,可是蘇州巧匠三年才完工的?“

腳步踱到堆滿積灰的樟木箱前,指甲深深掐進箱麵描金牡丹:“還有這二十箱陪嫁,單是上頭的鎏金銅鎖,怕也夠應付這個月的月錢。“突然扯開箱蓋,黴味混著陳舊的樟腦氣息撲麵而來,她抓起件繡著金線的霞帔抖開,金線在暮色裡泛著冷光,“這麼些壓箱底的寶貝,與其爛在箱子裡,不如換作白花花的銀子實在。“

王夫人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裡又氣又急,隻覺得胸口發悶。她想起賈母臨終前握著她的手,囑咐她一定要護住寶玉,護住榮府最後的體麵。可如今,彆說護住體麵,就連這府裡的人,都要自相殘殺了。她扶著炕沿,慢慢站起身,語氣裡帶著幾分決絕:“大太太要是執意要爭,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隻是這管家權,我不能交。老太太把榮府托付給我,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把它扔出去,讓它毀在我的手裡。”

邢夫人見王夫人不肯鬆口,臉色沉了下來。她走到門口,回頭看著王夫人,聲音冷得像冰:“好,你不肯交是吧?那咱們就走著瞧。我倒要讓府裡的人都看看,你這個二太太,是怎麼拿著大家的活命錢,不管不顧的!”說完,她摔門而去,門軸發出“吱呀”一聲巨響,在寂靜的院子裡回蕩,驚飛了廊下棲息的幾隻麻雀。

王夫人看著緊閉的房門,鎏金護甲在袖中簌簌作響,雙腿一軟,重重跌坐在雕花木炕沿上。那原本嵌著東珠的發釵隨著晃動歪向一邊,幾縷灰白鬢發垂落,倒比平日多了幾分狼狽。錦兒慌忙撂下手中茶盞,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住她,指尖觸到主子冰涼的手背,聲音瞬間帶上哭腔:“太太,您彆跟邢夫人一般見識,她就是被豬油蒙了心,才說出這種話來。“

王夫人緩緩搖頭,袖中帕子已被淚水浸透,又落下兩行清淚。她抬手拭淚時,腕間翡翠鐲子與紅木椅背相撞,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脆響。那鐲子是老太太當年賞的,冰潤的翠色如今映著她泛青的眼圈,倒像是結了層化不開的霜。

“我不是跟她生氣...“她望向窗外隨風搖晃的竹影,暮色裡竹葉邊緣泛著冷白,像極了老太太鬢角的霜雪,聲音哽咽得發顫,“我是心疼老太太,這偌大榮國府,裡裡外外全靠老太太撐著。“窗外的風卷著枯葉撲簌簌砸在窗紙上,她忽然攥緊帕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如今內宅亂成這般模樣——下人偷當物件的風聲傳出去了,姑娘們的月錢又遲發三日,園子裡的婆子們為爭差事都快打起架來。前兒個周瑞家的來報,說廚房為著兩斤臘肉鬨得不可開交,當家人的體麵都丟儘了!“

她忽然劇烈咳嗽,指節因用力捶胸而泛白,震得鬢邊銀簪上的珍珠流蘇如驚弓之鳥般四散迸開。圓潤的珠子接二連三地滾落滿地,在青磚上骨碌碌亂轉,像極了老太太房裡那些散落的賬本,每一頁都記滿了入不敷出的虧空。

“往後可怎麼...“話音未落,喉間突然湧上一陣酸苦,那是昨夜強咽下的安神湯殘留在胃裡翻湧。她踉蹌著扶住妝奩,指尖觸到冰涼的青銅鏡緣,鏡中映出鬢邊珍珠步搖歪斜,倒像極了這搖搖欲墜的管家權。繡著金線纏枝蓮的軟緞被攥出深深褶皺,金線在日光下刺得眼疼,恍若紮進肉裡的銀針。滿地亂滾的珍珠原是昨日賞給丫鬟的月例,此刻卻像散落的碎心,在青磚上撞出清泠泠的回響。

她望著西角門方向,那裡正傳來婆子們爭執的喧嘩。簷角銅鈴在穿堂風裡亂撞,驚起廊下兩隻白鴿。“好好的一個家,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忽然想起國公爺出殯那日,王夫人捧著賬本笑意盈盈的模樣。那時簷下的紫藤開得正好,哪像如今滿院枯枝,連廊柱上的朱漆都剝落得不成樣子。“當年國公爺在世時,府裡哪有這般醃臢事?“她對著空蕩蕩的鏡中影喃喃,腕間的翡翠鐲子撞在妝奩上,碎玉般的脆響驚得廊下小丫頭匆匆避過。

風卷著竹影在窗欞上投下斑駁碎影,青灰色的影子在素白宣紙上蜿蜒遊走,恍惚間竟像是族譜上密密麻麻的族人名諱在簌簌顫動。案頭攤開的《賈氏宗譜》裡,先祖畫像上國公爺腰間的蟒紋玉帶泛著冷光,那威嚴的目光透過歲月的迷霧,將她鬢角新添的白發都照得發亮。案幾上的青銅香爐青煙嫋嫋,繚繞間似化作榮國府飛簷鬥拱的輪廓,卻又在風起時散作虛無。

她伸手撫過族譜上“世襲一等將軍”的燙金字樣,指尖傳來的粗糲觸感混著陳年墨香。窗外突然一陣急雨,打在湘妃竹簾上劈啪作響,驚得案頭鎮紙下的賬簿簌簌翻動。那上麵潦草記錄著各房月例縮減、田莊收成銳減的字跡,在雨水中洇成模糊的墨團。簷角銅鈴叮當作響,她恍惚看見先祖跨馬出征的旌旗獵獵,而如今榮國府門前的石獅子都落滿了灰,門可羅雀的光景與往日的鐘鳴鼎食恍若隔世。

那目光似有千斤重,壓得她喉頭發緊。茶盞裡浮沉著幾片蜷縮的碧螺春,茶水早已涼透,映著她眼底血絲密布的倒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盞沿纏枝蓮紋,釉麵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初進榮國府時,老祖宗親手賜下的這對茶器,彼時鎏金纏枝紋還熠熠生輝,如今卻在燭火下泛著黯淡的光。

牆上“詩禮簪纓”的匾額在暮色中褪成慘白,廊下積雨順著瓦當滴落,將青磚上“榮禧堂”的朱漆字跡衝刷得愈發黯淡。雨簾中隱約傳來小廝們搬運物件的嘈雜聲,混著遠處廚房飄來的殘羹餿味,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當年門庭若市時,連貓兒狗兒都沾著富貴氣,如今卻連廊下的石獅子都蒙著層灰。

不知該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這日漸衰敗的榮國府,唯有竹影依舊在窗欞上搖晃,將她佝僂的身影與族譜上的祖先畫像疊成一重蒼涼的剪影。供桌上的香早已燃儘,燭淚蜿蜒如蜿蜒的淚痕,在泛黃的族譜扉頁暈開。銅製香爐積著厚厚一層灰,那曾是太爺爺受封時禦賜的物件,如今卻蒙塵黯淡,再不複往日光澤。

恍惚間,她看見太爺爺騎著高頭大馬接聖旨的威風,大紅綢緞製成的聖旨迎風招展,隨從們高舉的旌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聽見祖母當年協理寧國府時擲地有聲的訓話,那聲音穿過雕花隔扇,讓府中上下人人屏息。可那些鮮活的場景,都像這簷下的雨珠,墜地便碎成一灘水痕。雨勢漸急,敲打在青瓦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與遠處傳來的丫鬟婆子的嬉笑低語形成刺耳的反差,更顯此刻祠堂的死寂與淒涼。

24.謠言四起(一)

邢夫人裹緊月白織錦鬥篷,踩著青石板上未化儘的薄霜往西南角疾走。簷角冰棱墜落,在她腳下迸濺出細碎晶瑩,倒像是她眼底將落未落的淚。轉過垂花門時,袖中那封字跡潦草的密信硌得掌心生疼——那是昨夜三更,陪房王善保家的冒雪送來的,信上歪歪扭扭寫著“王夫人要撤周瑞家的差事“。

穿過月洞門,潮濕的煙火氣撲麵而來。下人們住的五間大瓦房前,三個婆子正蹲在磚砌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她們溝壑縱橫的臉忽明忽暗,其中梳著銀線纂兒的老婦壓低聲音:“聽說太太屋裡新來了個揚州瘦馬...“話音未落,青灰磚牆外突然傳來環佩叮當,眾人回頭,隻見邢夫人踩著三寸高的掐銀絲花盆底鞋,裹著猩紅猩猩氈鬥篷立在晨霧裡,眉間霜雪未化。

燒火的劉嫂子嚇得把火鉗當啷掉在地上,滾燙的火星濺在粗布裙擺上,她卻渾然不覺,隻顫巍巍福了福身:“老...老祖宗,您這...“話沒說完就被邢夫人抬手止住。當家大太太踩著滿地煤渣走近,指尖劃過斑駁的灶台,沾了滿手煤灰,倒像是給養尊處優的玉手添了層烏金護甲。

秋陽斜照在榮府西跨院的青石板上,將邢夫人玄色掐銀絲絛的披風染出一層淡淡的光暈。她踩著金線繡纏枝蓮紋的花盆底鞋,款款走到爬滿紫藤的石凳前,青玉護甲劃過冰涼的石麵發出細微聲響,這才慢條斯理地撩起裙擺坐下。

廊下正在晾曬衣裳的婆子們手中木杆“哐當”相撞,漿洗好的月白綢衫在風中獵獵作響。為首的周嬤嬤捏著衣襟的手微微發抖,與幾個貼身伺候的仆婦交換了個眼色,腳步虛浮地挪了過來。眾人垂首站定時,簷角銅鈴突然叮鈴作響,驚起了槐樹上兩隻灰雀。

邢夫人掏出手帕輕拭嘴角,丹蔻染紅的指尖在暮色裡泛著冷光。她故意拖長尾音,將繡著暗紋的帕子疊了又疊:“你們這幾日的月錢,是不是還沒發?”尾音消散時,西廂房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驚得幾個小丫頭慌忙捂住了嘴。

一個年紀稍大的婆子連忙點頭:“回邢夫人,可不是嘛。自從抄家後,月錢就一直拖著,家裡的孩子都快揭不開鍋了。”其他婆子也紛紛附和,七嘴八舌地抱怨起來。邢夫人等她們說夠了,才清了清嗓子:“你們知道為什麼月錢發不下來嗎?”

婆子們都搖了搖頭,眼神裡帶著幾分疑惑。邢夫人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告訴你們,不是府裡沒銀子,是二太太把銀子藏起來了。老太太去世前,給了她不少私房錢,可她卻捂著不肯拿出來,寧願看著你們挨餓,也不肯把銀子拿出來救急。”

這話一出,院子裡頓時炸開了鍋。婆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語氣裡滿是不滿。“怪不得月錢一直不發,原來是二太太私吞了!”“這也太過分了,咱們跟著府裡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她怎麼能這麼對咱們呢?”“不行,咱們得找二太太要說法去!”

邢夫人見目的達到,眼角眉梢都浸著藏不住的得意,可麵上仍端著長房大太太的矜持。她慢條斯理地摩挲著護甲,指尖劃過鎏金纏枝蓮紋,忽然嗤笑一聲:“不過是幾句公道話,倒把你們委屈成這樣?“繡著丹鳳朝陽的裙裾掃過青磚地,她踩著花盆底鞋站起身時,檀木桌上的茶盞都跟著輕輕震顫。

“都仔細著些。“邢夫人捏著絹子掩住嘴角笑意,目光掃過那些攥緊拳頭的婆子,“如今這府裡的規矩,原該是嫡庶有彆,偏生有人仗著娘家勢頭,連底下人的活路都要斷了。“她故意頓住,見幾個婆子麵上浮起怒色,才又壓低聲音道:“昨兒我瞧著廚房新來的小丫頭,生生被扒了三層皮——那可是老太太房裡撥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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