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還沒從自己果然稍遜一色,還是不夠能豁得出去的感慨中回過神,便聽到丈夫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在掌心。
餘氏幾乎被審視般毫不避諱的視線盯得毛骨悚然,如坐針氈。她咬唇低下頭,露出一截猶如蘭花的細白羸弱脖頸。
“兄伯……為何如此看我?”
“都說弟妹恭謹柔婉,進退有度。”
江伯父不知閱過多少美人麵,自然也不缺楚楚動人這一掛,“五娘如今也到待嫁之齡,這貪圖繼女嫁妝的聲名,散出去恐怕不好聽吧?”
沒想到他這般直言不諱,明麵上就這麼赤果果挑露出來。
餘氏身軀晃了晃。
秀臉褪去血色,越發像秋風中淒美哀婉的落葉,“我、我隻是一心為郎主著想罷了……兄伯怎能如此說我?”
她淚珠滾滾,質問悲切。
江伯父眼皮不抬,“又沒指名道姓,如何就說你了?況且我這不也是一心一意為小弟著想嗎?”
餘氏的哽咽聲瞬間湮沒在喉嚨裡。
這是手足之情。
上頭還坐著手足的親娘。
“都少說兩句。”江老夫人被吵的頭疼,明眼人都能看出在拉偏架,“略兒,你弟弟擎家不易,回頭你也乞個閒差,兄弟間好有個幫襯。”
這話聽了許多年,見沒有回絕自己伸手要錢的意思,江伯父拂了拂袖口,喜滋滋道。
“還是阿娘疼我!”
“既如此,那兒子便先回去了。”
他也識趣,見好就收。在餘氏暗自咬緊後槽牙的目光下,邁著八字步,仰頭像隻鬥勝的公雞。
眼見快要跨出門檻,忽然停住。
轉頭撞上來不及收起眸底羨慕的少女,江伯父像是想起什麼,唰地甩開折扇,“怪道四娘平日總說你是個呆木頭,長輩說話哪有小輩摻和的份,還不快回去?”
辭盈一愣,如蒙大赦。
清月高懸,長廊孤燈昏暗。
方才離開得太過匆忙,忘帶引路燈盞,竟也無人提醒一聲。夜風撲麵而來,這才緩回神。
四周繁茂的草叢陰影相連成片,似烏雲籠罩。儘頭是一望無際的漆黑,耳邊隻有蟲豸低低的怪鳴。她空著兩手,有些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
注春尋到人時,被對方冰涼的掌心激了一個哆嗦。
“女郎……老夫人責問您了?”
“沒有。”少女搖頭,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她話向來不多,注春也習慣了。
待回到居所,更闌人靜,緊束的綢布終於被緩緩解開,堆在榻前。
微弱的月光入窗,映出皎潔千堆雪。
少女曼妙身形在紗帳後若隱若現,透露出一絲白日難以看見的誘色。拉高薄被遮擋住小半張臉,辭盈突然開口。
“阿兄今日還沒回來麼?”
她聲音藏在被子下,悶悶的不真切。
站在燭台旁的注春,微微一愣。她看不清對方表情,隻當自家女郎是在老夫人那裡受了委屈,想念兄長了。
“不如婢子現在去……”
正想說過去問問,帳後之人烏濃纖長的睫羽似乎顫了顫,再無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