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快走罷!”
金烏墜於屋脊,如血殘霞抹紅半邊天。一個年邁體弱的仆奴跑得慢了,落在後頭,拉住她的胳膊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晚些就怕走不成了!”
辭盈並非固執己見不懂變通之人。
她不知兄長作何盤算,萬一畫蛇添足、弄巧成拙就不好了。索性雙手揣著包袱,疾步前行。
馬車行得快,透過軟簾被吹開的罅隙,可以望見遠處被暮色吞沒的霞光,以及兩行倒退的黛青山嵐。
車內隻點一盞微弱的燭火,隨顛簸飄搖無依。江令姿倚靠在裡側,神情疲倦,“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所有人都在疫病過後鬆懈下來,誰能想到變故隻在轉瞬之間?
“三姐姐,我們出了雲州後要去哪?”辭盈直到此時才有了一點真實感。
“沘城。”
董氏祖籍所在之地。
當年涉水而來,遠嫁異鄉,也不知悔恨否?
辭盈正想說沘城鞭長駕遠,中間還要走水路,難保生變……驟然一陣風過,冰涼的雨絲砸落在她眉睫上。
隔著溟蒙水霧,遠山輪廓已經模糊的難以分辨。四周悄愴幽邃,如混沌未分的虛空,唯有無儘之處支起熾白火光,一點、兩點、愈來愈多……
兵戈甲胄在雨幕中泛著森然寒芒,一道雷光閃過,映亮熟悉的生冷麵龐。
他竟沒有回亓東!
辭盈心沉了下去,二話不說叫停馬車。
江令姿尚且不知前麵發生了何事,向她投來不解的目光,“五娘?”
“不行,我們得分開走。”
雨水催得人手腳冰涼,辭盈咬著唇,心裡卻在飛快盤算。
外頭葉片被衝刷的沙沙作響,在靜謐中分外清晰煎熬,這一刻似乎被拉得很長,“讓貼身女婢與你換身衣裙,抽幾個身手過人的隨你改道直接走水路。”
江令姿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你呢?”
“去沘城的路我認得,左右遲幾日到。”
這話其實是假的。
辭盈雖拿捏不準解凜川對自己的態度,但深知他對雲州的禍心。
出城不過半時辰,狹長以至於歪扭的小道上四處可見麵黃肌瘦、行屍走肉的流民。辭盈離開馬車時,瞥見前頭兵士已經開始搜查,刀劍凝霜,神色冷肅。
掌心冷汗滑膩,雨水順著後頸淌入衣領,在那幾道目光看過來之前,辭盈斂著裙裾,默不作聲低下臉。
很快輪到江府馬車。
火把將兩側照得幽瑩瑩,那名兵士才要上前,卻被高坐於馬上之人攔住了。
他緊了下韁繩,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高大身影投落在帳簾前。解凜川並沒有第一時間掀開。
而是徘徊良晌,才緩緩伸出手——
本來是要在她死後,碎作月光,他才能念起她的好,因愧生愛。如今辭盈雖活著,卻在另一種意義上讓他得不到。
上次那一簪更是刺破皮肉,刺破他對她的原有看法。溫順柔婉與堅韌決絕的雙麵反差便猶如火中淬玉,月沉明珠,剝露出的內裡,反令他生出幾分執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