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踝上的潔白發帶被水浸濕,黏膩貼著肌膚。辭盈拖著沉重的步伐,像隻被淋了雨羽翼濕漉,再也飛不起來的燕鳥。
碰巧撞見鳴泉進來送茶,看到她的模樣被嚇一跳,“唉喲,女郎這是怎麼了?和郎君吵架了?”
說著他眼神小心翼翼往對麵挪去,忙熱心勸和,“郎君也消消氣,都是自家兄妹,打斷骨頭連著筋,有什麼過不去的。”
“出去。”
江聿冷淡吐出兩字。
這是真生氣了。鳴泉抱起茶盤就要麻溜滾蛋,又聽見那道泠然玉碎的嗓音,溫涼漫過耳際。
“將門鎖上。”
光線隨著嘎吱作響的門扉被隔絕在外,室內一下子暗了下去,僅剩低垂簾幕後透出一點微弱孤燈。
密閉昏昧的環境將靜寂放大。
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陰影裡悄然滋長。辭盈垂眼盯著自己濡濕一角的裙裳,聽到自己不安的砰砰心跳聲。
濃纖如蝶翼震顫。
“還記得我同你說過什麼嗎?”
江聿在對麵落座,峻拔的身姿帶得光影不住搖曳。手衣似乎不同往日嚴實緊縛,鬆鬆垮垮往下褪了些,那串迦南木珠自他果露出的一小截冷色腕骨,輕輕垂落在衣袍上。
烏稠長發,皚皚雪衣,一時被照得森然如骨瓷的白。
“你想同他遠走高飛,除非我死。”
辭盈捏緊衣裙,“到底為什麼?”
就算再遲鈍也反應過來,袁衡之和方樾不過一個借口。他要真有意讓自己在二者中擇其一,早前求娶時便該答應了。
像被逼到角落無路可逃的兔子,她的逃避心理在這一刻再難起到作用,不得不直麵某些銳利問題。
“阿兄若是舍不得,我會常回來的,或者每日以書信相通……”
江聿還是那句話,“陶術並非良配。”
“這個並非良配,那個並非良配。”辭盈覺得他是刻意在為難自己,不禁淚光閃爍,“那在阿兄眼裡,究竟什麼樣的才叫作良配?除去這幾人,難道還有其它選擇嗎?”
江聿沒有回答。
冗長的沉默伴隨光亮跳動,越過他的肩頭籠下一片陰影,千山暮雪般的輪廓,伶仃而清寂。
辭盈看不清他的表情,發絲遮擋之下,隻能望見那冷然分明的下頜線,薄薄的皮肉緊繃著,仿佛能透出淩厲的骨。
與幼時早已截然不同了。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剝離過早形成的印象記憶,以及多病孱弱的支離破碎。他身上屬於成年男子的特征,其實十分明顯。不過隻有在靜時,方能覺出危險與侵略性。
喉頭無端乾澀,辭盈還想說些什麼,方樾的聲音卻透門鑽入。
“你們郎君去哪了……”
江聿起身,目光在她麵上停凝片刻,說了一句,“在這等我回來。”
言罷,徑直離去。
門戶緊鎖,絲風不透,案上的茶湯從方才起就已涼透,辭盈也歇了再喝的心思。她彎腰去解腳踝上的發帶。
但扯了好半會兒,也不知道那個死結怎麼係的。
任憑如何用力,越掙越緊。
解不開索性就先不解了。
辭盈抬頭打量起眼前,此處書齋與雲州的並沒有太多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