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的藤條低進泥土裡,原先的濃蔭變得無比稀疏,枝葉自下往上枯敗鋪在地麵厚厚一層。注春一路走一路翻,來回兩三趟也沒見到珠花的影。
倒是亭中正效仿那些名士興起作詩的江賓,捏著上好的狼毫筆,好半天也沒能落下一個字,在第二趟回來時,便開始不錯眼地盯著她。
“你是五姐姐身邊的女婢吧?你在找什麼?”
她神情實在專注,眼中又帶著焦急,從始至終也沒抬下頭。任誰見了,都會以為丟了什麼貴重之物。
眼瞅就要到女郎起身的時辰,東西仍無下落,注春急得隻恨不得將臉貼在地麵細找。冷不丁聽到喊聲,嚇了一跳,顯然沒想到還有人在。
“六郎君。”
她飛快行了一禮,又全神貫注找起來。
辭盈時常灌輸自己的生存守則。如府中有幾個能避就避,不能就裝瞎子啞巴,其中自然包過江賓。
江氏眼下唯一的男丁。
不論對錯,都會是她不識好歹。
“你告訴我,沒準我就有見到呢。”兩手撐著靠坐檻,江賓往外探頭,黑潤眼中俱是好奇之色。
本不欲與他有過多交涉的注春,聽到這話腳步頓了頓。
想到對方來此的時間長。
就算沒看清鳴泉是怎麼弄丟的珠花,也有個模糊的逗留印象。而且簡單的兩字,能翻出什麼風浪?
於是將要尋的東西說了出來。
“珠花。”注春目含期翼問道,“六郎君可有見過此物?”
她在辭盈身邊待久了,袖間也隱隱沾染上些海棠果般的甜潤香氣。很特彆,讓人想起不那麼濃、微微暈開的胭脂色,紅妝初憐,氤氳蒙蒙細雨的味道。
是零陵香。
令他母親焦躁不安、聞之色變。他自然也不喜歡。
“沒有。”江賓搖頭。
交疏枝條在地麵錯落下一片翳影,將日光輪廓搖散模糊。注春滿心沉浸在失望中,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有幾許微妙。
如她所想,江賓的確天色微明時就在這兒了。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氏族,僅憑他的出身便已勝了。
但餘氏為其冠上天才之名。
一個謊言是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的。
當今清議之風盛行,那些字詞枯燥乏味,每日寫了又寫。
到底還是活潑愛玩的歲數,連爬過去一隻螞蟻都數得清清楚楚。
他十分確定鳴泉沒有往這條路走,至於注春所說的東西,更是見都沒見過。珠花又不是什麼貴重之物,辭盈也不像是會因此重罰嚴懲於人的。
所以才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為什麼要說謊呢?
…
江老夫人的病足足養到二九天。
雲州正巧迎來初雪,濕痕順著雕花門扇緩緩滑落,天上飛瓊人間幾何,凜冬棲在江字的紅底牌匾上。榮安公主便是在此情此景下宴請文人雅士,正式對外露麵。
可惜其中不包括江氏。
辭盈在廊下收了桐油傘,入內隻聞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