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時日未歸的小院撣儘陳霜,點點灰綠新芽籠著薄霧,春已迫在眉睫。麵前仆從來來往往各忙各的,無人上前迎接,辭盈也不甚在意。
她坐在那架秋千上,雙腿下垂,腳尖已然能輕鬆碰到地麵。
指尖摩挲著微微泛舊的繩子,若有所思。打從觀水寺回來後,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暗處多了些似有若無的窺探。
她能感覺到那些視線並無惡意。
可轉頭去看,又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沒再多想,早春寒氣將散未散,風裡仍裹著雪水的味道。辭盈不敢在外頭久待,她素來愛惜自己,怕吹多冷風傷勢複發,很快起身回了屋子。
注春又被劉媼叫走了。
她總這樣,仗著自己在老夫人跟前說得上話,時不時尋個由頭借人過去幫忙做繡活。雖不至於磋磨,偶爾還能拿幾個賞錢。但頻繁打擾惹人心煩。
辭盈嘗試與江老夫人告過幾次狀,沒用。
注春知道她在想什麼,苦勸她不要為了這種小事尋江聿。
老夫人如今見他一次,就想著撮合他和鄭麗居一次。
不管所謂的親上加親最後能不能成,江聿的婚事都必須榨取出最大價值,哪怕他對外宣稱身有隱疾。
很早她就意識到,兄長比她更沒選擇。
袖口還沾著幾縷淺淡苦艾的氣息,辭盈默默取出針線,想在新婦進門前,趕一份賀禮送與她。
但炭火燒得正旺。
暖意順著衣料絲絲鑽入,像能填滿單薄軀體融化內裡骨頭。複原未久的身體沒有多少抵禦能力,她眼皮很快倦怠闔上,枕著嫋嫋白煙陷進黑甜的夢裡。
“趁女郎還沒回來,你去尋劉阿姆說道說道,大不了多塞幾個錢。”
“是啊,誰想留在這麼偏的院裡……”
竊竊私語聲不住鑽入耳畔。
天幕被窗欞裁剪成小小一方,今夜有月,上弦月,隔著疏疏簾幕能窺見枝葉罅隙搖落的細瘦碎影。
炭條描好的鴛鴦戲水圖樣正擱置在右手肘邊,辭盈愣了良久,才反應過來這回竟是在自己閨閣。
清苦的藥香使人心安。
存在感不強,卻是種溫柔的侵略。類似溺水窒息漫長且細致,一點點包裹住四肢,侵入肺腑……
身後青年呼吸清淺,濃墨般的發絲如蛇順著她的小臂蜿蜒,輕倚著她的軀體冰涼得仿佛懷揣一捧雪。
若不是擊打在自己肩背上的鼓噪心跳,一聲勝過一聲,辭盈幾乎以為他靜得死去。
“你來了。”
她對這位來客已經很熟悉了。
許是因為在自己地盤上,肢體活動範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辭盈回過頭,望著麵前長身玉立的男子,猶豫片刻還是伸手環住對方清瘦的腰身,大著膽子將臉埋入他懷中。
“這次的事,謝謝你。”
“多虧有你,我阿兄才能來這麼快,在崖底找到我……”
她承認這次有賭的成分。
但不管怎樣,她賭贏了。
而性命押注的獲勝和有求必應的結果,不僅換取到她對這種夢中客的信任,更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愫。
那夜他極其耐心,循循善誘,她在他掌中不堪一折,仿佛世間最柔軟的花。想將她揉碎又害怕將她揉碎。
辭盈不知道其他情人之間是否也這樣,她在這方麵有種完全依賴本能的天真。
“你那日是不是寫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