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倏忽流轉,三年光陰在溪水的流淌和田野的青黃交替中悄悄溜走。
八歲的雲初個子抽條了些,眼神依舊清澈沉靜。
此刻,全村的目光都聚焦在即將到來的童試上。
雲家十八歲的雲峰、十六歲的雲森、十五歲的雲澤。
以及林家那頭——十九歲的林明軒、十五歲的林明誠、二房十八歲的林明路和十五歲林明鴻、三房十七歲的林明金。
這八位少年將成為十裡村近些年最龐大的一次童試陣容。
在一月的時候,八人都取得了府試的資格,現在他們要去參加府試,隻有通過了府試,才能夠成為童生。
考前的林家小院,比三年前新掛的描金燈籠還要喧鬨。
林家五個應考少年,無論親疏遠近,一律換上了簇新的細棉布長衫,據說是在縣城“鴻運布莊”特彆訂製的,說是沾沾“鴻運”福氣。
顏色也挑得鮮亮,林明軒甚至衣襟袖口還繡了暗紋,行走間頗為醒目。
精致的竹編考籃裡,嶄新的筆墨硯台齊備,硯池描著淺金花紋,墨錠散發著未曾被磨損的幽香。
八歲的林福寶穿著愈發華麗,這幾日格外忙碌,煞有介事地在每個0哥哥的考籃裡放一枚“開光”銅錢或“錦鯉”福袋,口中念念有詞:“錦鯉賜福,哥哥們定能逢考必過!”
臨行前一晚,林家大開宴席,院裡張燈結彩,殺雞宰鵝。
宋婆子嗓門洪亮,挨個叮囑自家孩子:“我孫兒莫怕!有你們妹妹錦鯉福星罩著,考官見了你們也得給幾分福麵!”
席間高談闊論,仿佛功名已在囊中。林山林福寶的爹)也難得紅光滿麵,給兒子,侄子們倒酒壯行。
出發當日大清早,林家人由宋婆子打頭,浩浩蕩蕩先去村外土地廟和半山的小佛堂上香。
煙霧繚繞中,林家人磕頭如搗蒜,祈求“錦鯉”轉世的福澤護佑自家兒郎考場順遂,絲毫不見對孩子學識本身的關注。
林家這幾年掙下的虛浮名聲和錢財似乎並未用在子弟讀書的“內功”上。
林明軒好虛名,心思浮;林明誠年紀最小,被寵得性格驕縱;幾個堂兄弟因著林家近年的“風光”沾了光,心思也未必全然沉入書本。
他們的學問,一如那金光閃閃的門楣與燈籠,看著亮堂,內裡根基深淺,唯有考場方知。
雲家小院一如往昔,靜水流深。
雲家三兄弟出行前夜,依舊與家人們同坐在堂屋油燈下。
桌上擺著的是他們用慣的、被磨得溫潤的硯台和修補過的舊考籃。衣物是漿洗得發白卻乾淨整齊的細麻舊衫,穿著舒適不惹眼。
雲老爺子沒有長篇大論的囑咐,隻將三個孫子依次叫到跟前:“峰兒,你是長,考場穩住心神。森兒,字跡要工整,莫要潦草。澤兒,年紀小些,更要細心審題。”
最後拍拍三人肩膀,眼神沉靜,“但求無愧十年苦讀,名在孫山亦非羞恥。去吧。”
三妯娌默默為他們準備了乾糧——耐放又充實的肉烙餅和鹹菜。
雲月、雲夏、雲初早早起來,幫哥哥們灌滿水囊。
雲初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們,沒有“開光”的銅錢,隻有一句:“哥哥們,我等你們回來教我念新書。”
老牛在棚裡低低哞了一聲,仿佛是另一種沉靜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