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按著楚瀟瀟既定的對策走到了最後一步,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問題。
而李憲一路上側著頭看著楚瀟瀟,心中對她這番縝密的心思生出由衷的欽佩,身在危機四伏的隴右,一步也不能走錯,更何況,就在敵人的眼皮下采取冒險的行為,稍有不慎,身後便是萬丈懸崖。
所以,當楚瀟瀟說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他雖然驚訝,但卻沒有懷疑,從洛陽出來的一路上,楚瀟瀟以其細致縝密的思索,讓他徹底折服。
很快,濟世堂的招牌在漆黑的夜幕中出現在眾人眼前。
令人驚訝的是,藥鋪的門並未緊閉,反而虛掩著,門縫裡透出點點火光,似乎在等什麼人。
楚瀟瀟心中一定,示意金吾衛直接上前。
幾乎在他們踏上台階的同時,房門“吱呀”一聲從裡麵被拉開,封之絎披著外袍,手持油燈,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愕”與“凝重”。
“楚大人?壽春王殿下?你們這是…”封之絎的目光落在被抬著的沈括身上。
“封老先生,您…這麼晚還開著門?”楚瀟瀟為了不被其他人看出破綻,平靜地問道。
“噢…老朽正在後堂煮明天東街劉掌櫃需要的草藥,看到門外有火光,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出來看一眼…”封之絎佝僂著身軀,顫巍巍地說道。
“原來如此…”楚瀟瀟點了點頭,旋即迅速一把拉住封之絎,將他帶到沈括麵前,“封老先生,您快看看,沈校尉突然中了劇毒,情況危急,毒已至心脈,煩請您立刻施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說罷,封之絎連忙將門大開,讓開身子,“快,快抬進來,容老朽診斷一下…”
金吾衛一路跟著封之絎將沈括抬入內堂,小心地放在床榻之上。
楚瀟瀟立刻轉身,對跟隨進來的金吾衛命令道:“你們四人,嚴守門外,沒有我和王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濟世堂半步,違令者,殺!”
“是…”四名金吾衛抱拳領命,當即閃身退出,並仔細地關好了內堂的門扉,兩人站在門前,另外兩人則徑直走到大門外,眼睛警惕地看著周圍黑漆漆的街巷。
內堂裡,隻剩下楚瀟瀟、李憲、封之絎,以及榻上仍在“抽搐”不止的沈括。
門一關,隔絕了外界,氣氛陡然一變。
封之絎臉上那副凝重的表情瞬間褪去,變得沉穩而鎮定。
他快步走到榻邊,伸手搭上沈括的腕脈,片刻後,對著楚瀟瀟微微頷首。
幾乎同時,楚瀟瀟從身後燃著的炭火之上將正在熬煮的草藥倒了一碗出來,遞給封之絎。
封之絎輕輕將沈括扶起來,碗沿遞到沈括嘴邊,喂他喝了下去。
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幾人看到他原本烏青的臉色開始慢慢恢複紅潤的狀態,氣息也漸漸平穩了下來。
“誒,他的臉色恢複了…”李憲自進來後便一直盯著沈括的臉看著,見此異狀,不由得驚呼一聲。
榻上的沈括長長呼出一口氣,因抽搐而緊繃的身體徹底放鬆了下來,緩緩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被封之絎輕輕按住。
“沈校尉,大小姐這副藥的藥力還未完全化開,再躺片刻…”封之絎說著,轉身又從懷中取出一粒丹藥,借著一口溫水遞到沈括嘴邊。
沈括依言,借著封之絎伸過來的手,將藥丸放入口中,就著一口溫水,緩緩咽了下去。
李憲看著這一幕,眼睛微微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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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但見沈括“恢複”得如此之快,還是不由得感到驚訝。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楚瀟瀟,又看看封之絎,最後落在自己撐著床沿努力坐起的沈括,臉色雖還有些蒼白,但卻已無大礙。
如此神奇的事情就出現在自己眼前,勾起了他心中那個一直感興趣,卻仍沒有想通的環節,滿腹疑團憋了一天,終於忍不住了。
“計劃順利,真是萬幸…”李憲指著沈括,又看向楚瀟瀟,臉上帶著一絲純粹的好奇,“瀟瀟,封老先生,有件事我始終沒想明白…”
“哦?王爺想不明白什麼?”楚瀟瀟饒有興致地看著李憲,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昨日,我們兩個一直在一起,幾乎是形影不離,你和封老先生是如何聯係上的,竟然連本王都沒有發現一丁點不對勁的地方…”
李憲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每天跟在楚瀟瀟後麵,幾乎她見了什麼人,去了什麼地方,自己都在身邊,她不可能避開自己給封之絎傳信啊。
而且,刺史府門外又有郭榮的千人衛隊駐紮,雖然郭戎川和自己這邊確立了同盟,但他又如何能做到未卜先知,提前防範營中郭榮心腹不出來監視楚瀟瀟和自己的一舉一動。
前思後想,他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而且,看楚瀟瀟那般成竹在胸的樣子,顯然這個計劃在她心中早早便已開始規劃了。
“哈哈哈…難得小女子有一法能瞞得住堂堂壽春王的眼睛,當真是小女子的榮幸…”楚瀟瀟不禁笑出了聲,這還是自打從“洛陽骸骨案”發生後,楚瀟瀟第一次由衷的感到心情舒暢。
封之絎也在一旁一邊觀察著沈括的反應,確認其沒有任何事情,臉上也露出了放鬆的神情,聽到李憲的問題,也是不由得撫須長笑。
“瀟瀟…封老先生…你們兩個不要一直笑啊,快說說,也好讓本王清楚一些,不然這好奇的心一起來,隻怕今晚上本王要難眠了…”
李憲眼神中精光大作,自己搬來一把胡凳,坐在楚瀟瀟身邊,語氣中帶著幾絲被“蒙在鼓裡”的委屈。
楚瀟瀟見狀,又看了一眼沈括,這才與封之絎相視一笑。
封之絎明白楚瀟瀟的意思,將水碗放回桌上,撫須微微一笑,代為解答:“王爺有此疑問,實屬正常…此事說來,全賴大小姐心思機巧,利用了旁人絕不會起疑的渠道。”
李憲一聽,興致更濃了:“哦?快說,快說…”
楚瀟瀟接口道:“你還記得我們那日來濟世堂時,封伯伯給王爺上完藥後,和王爺說了句什麼?”
“嗯…”李憲托著腦袋仔細想了想,半晌才默默地說道,“好像是說‘王爺的手傷需要定期換藥,屆時隻需差人將藥方送來即可’…對,好像就是這樣一句話,具體的話本王記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這樣…”
“所以,王爺還不明白嗎?”楚瀟瀟緩緩起身,將手搭在李憲的肩頭,拍了兩下。
李憲這時才恍然大悟,“你是說…”
“沒錯,我並未傳遞任何手書或口信…”沒等李憲說完,楚瀟瀟便接過話道,“我交給封伯伯的,是一張治療王爺手傷,和安神靜氣的‘真實’藥方…而且,這個藥方是王爺您看著我寫的…”
李憲緩緩點了點頭,眼中的疑惑更深:“你是說今天讓仆役送出的那張藥方?”
楚瀟瀟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可那張藥方我看了,上麵都是寫普通的藥材,確實沒有不一樣的地方啊,本王在洛陽的太醫署看到的和這張也沒有什麼區彆啊…”
封之絎笑道:“王爺,那藥方看似尋常,實則內藏乾坤…其藥材的配比、劑量,甚至排列順序,皆和尋常沒有區彆,但在其中,隻需要增添兩味草藥,便能知曉…”
“哪兩味?”李憲的興致愈發濃鬱了起來。
“‘阿魏’與‘金香’…”楚瀟瀟淡淡地說道,“這是我隨師父學藝時,掌握的兩種西域藥草,單獨拿出來均是活血化瘀,涼血解毒的奇材,但這兩個放在一起,便是今日王爺看到的場景…”
李憲瞳孔微縮,瞬間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不由得撫掌低歎:“妙啊…原來如此…怪不得瀟瀟你一直胸有成竹,堅持要再來濟世堂,竟是用了這等隱秘的法子。”
他看向楚瀟瀟的目光裡滿滿都是欣賞和讚歎,“將消息藏於光天化日之下,利用醫者之間的專業溝通傳遞信息,任他郭榮眼線再多,也絕想不到這一層,瀟瀟,你真是…令本王歎為觀止啊…”
而這時,沈括在榻上苦笑一下接口道:“今夜,那仆役送來餐食之時,我便有所懷疑,怎地在飯菜中沒有酒,反而送來的是茶水,當時我就知道這應該是小姐有意所為,雖不知具體如何,但我信任小姐,便一口飲下。”
他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那滋味不好受,雖知是假,但那瀕死的感覺卻無比真實。
李憲徹底明白了,他笑著搖頭,看向楚瀟瀟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佩服:“步步為營,環環相扣,連傳遞信息的方式都如此彆出心裁,天衣無縫…我今日這‘焦急憤怒’的戲,也算沒白演…”
楚瀟瀟看著他,眼神柔和了一瞬,低聲道:“若非你知情配合,我獨自一人,也難以將這出戲演得如此圓滿。”
李憲心中受用,知道這是楚瀟瀟對他的認可。隨即他神色一正,看向氣息已經平穩的沈括:
“沈校尉,現在監視已除,時機正好,可否告知,郭榮大將軍,以及那‘黑鴉衛’,究竟在隱瞞什麼?那‘龜茲斷腸草’、軍馬死亡、洛河的骸骨,還有…楚伯父當年之事,到底有何關聯?”
內堂的氣氛再次凝重起來。
桌上微弱的燭火,將沈括的臉色映得更加暗沉一些,心中隱隱作痛。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犀利無比,知道終於到了要揭開這重重迷霧的時刻。
大都督,絕不能白白背負著“畏罪自戕”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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