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瀟瀟站在原地卻有些驚詫…倉內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更彆提劉知遠所說的那些東西。
隻有地上有些淩亂的拖痕,牆角堆著些散碎的普通石塊,看顏色質地,就是最廉價的青石。
“石頭呢?”楚瀟瀟問。
守倉吏一臉茫然:“小人不知啊,這倉…這倉好像很久沒用了。”
劉知遠臉色鐵青,厲聲嗬斥道:“去年臘月入庫的西域石材,不是放在這裡嗎?誰搬走的?”
“寺丞大人,小人真的不知啊…”守倉吏嚇得跪下,“丙字區倉多,貨物流轉快,有時賬目和實物對不上,也是常有的…”
“常有的?”楚瀟瀟冷笑,“劉寺丞,這就是你管理的太倉?價值數百貫的石材,入庫十個月,不翼而飛,無人過問?”
劉知遠渾身發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
他忽然轉身,對著守倉吏就是一腳:“混賬東西,快說,是誰讓你私自放貨的?這裡麵的那些石頭哪裡去了?”
守倉吏被踹倒在地,哭喊道:“寺丞明鑒…小人就是個看門的,哪有權力放貨,這倉…這倉的鑰匙,除了小人,隻有…隻有倉曹王主事有…”
“王主事在哪?”楚瀟瀟立即詢問道。
“他…今日…今日告假了。”守倉吏哆嗦著身子,顫顫巍巍地說道。
楚瀟瀟不再理會他們,轉身走出倉房。
孫錄事則一直跟在身邊未曾出聲,直到出了門外,這才低聲道:“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查,查那個王主事…”楚瀟瀟道,“還有,你得親自去一趟梁王府在通濟坊的彆院,打聽一下,他們最近有沒有修葺園林的動靜。”
“是,下官明白。”孫錄事拱手後,轉身即走,沒有絲毫的拖遝。
楚瀟瀟走出太倉,秋日的陽光還是有些刺眼,她站在高牆下,眯起了眼睛。
賬麵上的石頭,實際不存在。
或者說,它們以“石頭”的名義入關、入庫,然後消失了。
消失的石頭,去了哪裡?
她想起趙德全的話:箱子裡有夾層,夾層裡是紅色細沙和白色粉末。
赤砂,和…可能是硝石或硫磺的東西。
這些東西,不需要真的運進太倉。
隻要在賬麵上走一遭,就有了“合法”的身份。
然後在中轉環節被調包,真正的貨物被運往他處。
而調包需要內應…水關的趙德全,太倉的王主事,甚至可能包括眼前這個劉知遠。
這是一個完整的鏈條…
而接下來,她知道自己必須找到這條鏈條上的下一個環,才能將鏈條完整地串聯在一起……
與楚瀟瀟查訪司農寺的同一時間,西市,胡姬酒樓。
李憲包下了二樓最好的雅間,點了最貴的酒菜,請了五六個長安商賈圈子裡有名的“萬事通”。
這些人有綢緞商、藥材商、珠寶商,還有個專做西域貨的胡商。
他們平日裡便與李憲這樣的宗室子弟廝混,專門負責打聽消息、牽線搭橋、偶爾幫人平事,賺些中間錢。
通過他們這些明麵上的人來打探情況,總好過自己暗地裡摸不著頭腦的調查。
酒過三巡之後,氣氛驟然變得熱絡。
李憲懶洋洋地靠在榻上,手裡把玩著一隻夜光杯,看似隨意地問:“諸位,跟你們打聽個事…西市有個‘安西貨棧’,聽說是做西域石料生意的,你們誰知道它的底細?”
幾個商賈互相看了看。
綢緞商先開口:“王爺說的是那個龜茲人開的貨棧?有點印象,他的店,門麵不大,但生意好像不錯,每個月都有貨從西邊來。”
“東家叫什麼?”
“好像姓石,叫石…石什麼來著?”綢緞商看向胡商,“老薩,你跟他是同鄉,應該比我們要熟悉的多吧…”
被稱作老薩的胡商放下酒杯,捋了捋卷曲的胡子,用帶著口音的官話說:“不錯,那人叫石懷義,是個龜茲人,來長安也有七八年了…明麵上做石料,實際上…”
他壓低聲音,小聲說道,“什麼都沾點。”
“什麼都沾?”李憲挑眉,“比如?”
“香料、藥材、皮毛,甚至…”老薩左右看看,聲音更低了,“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我聽說,他跟南城幾家當鋪、錢莊走得很近,那些地方背後,可是有大人物的。”
“大人物?這個本公子倒是有點興趣,不知是哪家的大人物啊,本公子在朝中也是有些人脈的…”李憲依舊是擺出那一副紈絝的樣子出來,眯著眼看著他們。
老薩搖了搖頭:“這個就不清楚了,隻聽說,其中一家‘隆昌號’錢莊,東家姓鄭,跟梁王妃的娘家…滎陽鄭氏,似乎沾著些關係。”
梁王妃,鄭氏…
李憲眼神微動…他想起楚瀟瀟說過,梁王妃的兄長鄭克明,現任鴻臚寺少卿,專司接待外邦使節。
若是通過這條線,與西域胡商搭上關係,再方便不過。
他又問:“安西貨棧的貨,通常運到哪裡?”
“這個嘛,”藥材商插話道,“我見過幾次,他們的車隊從西市出發,不是往城裡走,而是往南,出安化門,往通濟坊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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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濟坊…李憲記住了這個地方。
通濟坊在城南,靠近潼南渠,碼頭眾多,貨棧林立,若要在那裡藏匿或轉運貨物,確實方便。
“還有一個事,”李憲換了個話題,臉上那抹興致更加濃鬱,“潼南渠靠近懷遠坊那段,有個廢棄的小碼頭,你們誰知道那碼頭現在歸誰?”
幾個商賈都搖頭。
“廢棄碼頭多了,誰記得清…”
“那種地方,不是官府的就是哪個破落戶的,不值錢…”
李憲也不急,又勸了一輪酒。
等幾人喝得麵紅耳赤,他才看似無意地說:“我有個朋友,想在那碼頭附近賃塊地做倉庫,但找不到地契主人,你們誰有門路,幫我問問?酬勞好說…自然虧待不了各位…”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那個珠寶商,忽然開口:“王爺說的,可是懷遠坊東頭,挨著慈恩寺廢塔的那個小碼頭?”
李憲心頭一跳:“正是。”
珠寶商名叫錢四海,五十來歲,精瘦乾練。
他沉吟道:“那碼頭……我有點印象。七八年前,它還不是廢棄的,屬於一個姓周的軍需官,後來那人犯了事,碼頭就被官府收了…再後來好像轉手了幾次,現在的主人…我隱約記得,好像也姓周。”
“也姓周?叫什麼?”
“這個真記不清了,隻聽說那人以前也在左威衛待過,後來退了,在長安做些…不太乾淨的生意。”錢四海說得含蓄,但在座都懂。
同樣在左威衛…同樣姓周…
李憲眼神一凜,除了周亭還有何人?
他當即不動聲色,又給錢四海斟了一杯酒:“錢老板消息倒是靈通,不過,一個退了的軍需官,哪來錢買碼頭?”
錢四海喝了酒,話也多了:“王爺有所不知,那碼頭當年被官府拍賣,價格壓得很低,但位置偏,沒人要…後來聽說被一個神秘買家買走了,沒過多久,又轉手給了這個姓周的…明麵上是買賣,實際上…許是代人持有。”
“代誰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