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知道了…”錢四海搖頭說道,“不過,我聽說那姓周的,跟梁王府的長史走得挺近,梁王在通濟坊有好幾處產業,說不定…”
他沒說完,但意思到了。
李憲心中已有七八分確定。
他不再多問,又閒扯了些風月話題,等酒席散了,才獨自離開。
走出酒樓,秋風吹來,酒意散了些。
他站在西市喧囂的街頭,看著來往的胡商、行人、車馬,忽然有種感覺…這繁華的長安城下,藏著一條看不見的暗河。
赤砂從西域來,通過安西貨棧入關,經過水關趙德全的放行,進入太倉賬目,再在丙字倉被調包,運往通濟坊的某個地方。
而這一切的背後,站著梁王府,以及王妃的娘家鄭氏。
但他還需要兩個關鍵證據:
就是那個姓周的老者,跟這件事之間的關聯究竟有多少?
他與周奎又有什麼樣的關係?
李憲想了想,朝安化門方向走去…
安化門外,通濟坊,一片低矮的民宅區。
李憲按照錢四海給的模糊地址,找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小院。
院門虛掩,裡麵傳出咳嗽聲和孩童的嬉鬨。
他推門進去。
院子不大,晾著幾件洗得發白的衣服。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坐在屋簷下的竹椅上,正眯著眼曬太陽。
他穿著舊棉袍,腳邊放著一個酒壺,身上有股濃重的酒氣。
聽到動靜,老者睜開眼,混濁的眼睛看了李憲一眼,又閉上:“走錯門了。”
李憲走到他麵前,蹲下身:“周老爺子?”
老者身體微微一僵,再次睜眼,這次眼神裡多了警惕:“你是誰?”
“一個想打聽點往事的人。”李憲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在老者手邊,“不會白問…”
老者盯著銀子,喉結動了動,但沒伸手。
他啞聲道:“我一個糟老頭子,能知道什麼往事?你找錯人了。”
“前左威衛軍需官,周亭。”李憲緩緩說出這個名字。
老者一聽“周亭”二字,臉色瞬間變了。
他猛地坐直身體,死死盯著李憲:“你到底是什麼人?”
“放心,不是來抓你的。”李憲語氣平和,“我隻想知道,懷遠坊那個廢棄碼頭,現在是不是在你的名下?”
這老者沉默良久,忽然抓起酒壺灌了一大口。
酒水順著花白的胡須流下,他抹了把嘴,嗤笑道:“碼頭?那破地方,早就不是我的了…”
“但地契上還是你的名字。”
“那是彆人借我的名頭買的…”老者激動起來,“當年在左威衛,老朽確實管過一陣軍需,後來…後來犯了點事,被革了職,回到長安,窮困潦倒,後來有人找上門,說要借我的名頭置辦點產業,每年給我二十貫錢。我那時飯都吃不上,哪管得了許多,就答應了。”
“找你的人是誰?”
“一個中間人,我不認識,隻聽說…背後是梁王府的人。”
果然如此,此事定然與梁王脫不了乾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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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憲追問:“碼頭買下來後,用來做什麼?”
“我不知道…”周亭搖頭,“他們隻讓我簽了地契文書,其他一概不讓我管…我甚至沒去過幾次碼頭,那裡常年鎖著,偶爾有船半夜靠泊,卸了貨就走,神神秘秘的。”
“卸的什麼貨?”
“箱子…一口口看起來就很沉重的木箱,搬起來很吃力。”周亭回憶著,“有一次我偷偷去看過,正好撞見他們在卸貨,箱子裡…好像是石頭,但又不完全像…有個箱子摔破了,漏出些紅色的沙子。”
紅色沙子…
莫非是…赤砂?
李憲不由得心跳加快:“後來呢?”
“後來我就被發現了…”周亭苦笑,“那些人很凶,警告我不要再靠近,否則…否則我全家老小都彆想活…我害怕,就再也沒去過。”
“找你借名頭的人,後來還聯係過你嗎?”
“聯係過…每年按時送錢來,不多不少,二十貫…上個月還來過一次,說…說最近風聲緊,讓我把嘴閉緊,否則…”周亭沒說完,但眼中的恐懼說明了一切。
李憲站起身,將那錠銀子塞進周亭手裡:“這錢你拿著,帶著家人離開長安,去鄉下避避風頭。”
周亭握著銀子,手在發抖:“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我隻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得不明不白。”李憲轉身朝外走,到門口時停住,回頭問,“最後問你一件事:當年在左威衛,你是不是經手過一批從玉門關運出來的‘紅石’?”
周亭如遭雷擊,手中的銀子“當啷”掉在地上。
他臉色慘白,嘴唇哆嗦:“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現在長安城裡,有人用那種紅石在殺人。”李憲盯著他,“當年那批紅石,最後去了哪裡?”
周亭癱在竹椅上,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他閉上眼睛,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風箱:“那批紅石…是楚雄大都督截下的…他懷疑有人用軍馬走私禁物,要一查到底,後來…後來他就死了…紅石也不知所蹤…我隻知道,當時負責押運的,除了我,還有…還有梁王府的一個門客。”
“門客叫什麼?”
“姓鄭,叫鄭…鄭克明。”
梁王妃的兄長,鴻臚寺少卿,鄭克明…
所有的線,在這一刻全部連上了…
李憲深吸一口氣,朝周亭拱手:“多謝…今日之事,爛在肚子裡。”
他快步走出小院,腳步越來越快。
他要立刻找到楚瀟瀟。
赤砂從西域到長安的運輸鏈,背後主使的身份,涼州舊案與長安新案的關聯…一切都已清晰。
但現在最要緊的是…那些已經運進長安的赤砂,還有硝石、硫磺,到底被藏在哪裡?
梁王和“拜火蓮教”,到底要用它們做什麼?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通濟坊的巷子裡,李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而他沒注意到,對麵屋簷下,一個賣炊餅的小販,正冷冷地盯著他離開的方向。
小販收起擔子,轉身鑽進另一條小巷。
他的腳步很快,方向明確——梁王在長安的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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