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林吸了口煙,腦中整理著思路。
而他更想聽聽陸誠的想法。
“熟人作案,激情殺人後拋屍的可能性不大,更像是預謀。”陸誠看著那口刺眼的白色泡沫箱,下了判斷。
程海林表示讚同。
激情殺人,凶手往往會陷入慌亂,處理現場的方式會更粗糙,甚至漏洞百出。
而這個凶手,冷靜地準備了泡沫箱、冰塊、海鮮,選擇了跨海大橋下這種人跡罕至的拋屍地點,每一步都透著計劃性。
“隻是……”陸誠的目光再次掃過現場,“現場太‘乾淨’了,除了我找到的兩處,幾乎沒有多餘的痕跡。凶手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
程海林點了點頭,臉色凝重。
這才是最棘手的。
一個冷靜、有力氣、懂反偵察的凶手,就像藏在城市陰影裡的一條毒蛇,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咬人。
現場勘查持續到淩晨,除了將橋墩附近的地皮刮下來三尺,再無新的發現。
胡雅的屍檢初步報告也很快出來了。
死者王雷,男,32歲,本市戶籍,某互聯網公司程序員。
指紋和DNA庫裡有他的信息,因為幾年前他因為參與網絡賭博被治安拘留過。
死因確為機械性窒息,作案工具推斷為直徑約0.3厘米的繩索類物品,從背後偷襲,乾脆利落,死者幾乎沒有掙紮。
死亡時間推斷為昨天下午四點到六點之間。
致命傷口乾淨利落,但屍體上的幾處磕碰傷口,得出判斷,凶手力氣很大,搬運和塞屍過程極為粗暴。
市局刑偵支隊會議室,天色已經蒙蒙亮。
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空氣中彌漫著尼古丁和熬夜後的疲憊氣息。
程海林頂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白板上王雷的照片。
“王雷,社會關係簡單。父母早亡,親戚很少來往。公司裡是個悶葫蘆,跟同事關係一般。唯一的愛好就是釣魚,還有……賭博。”
李輝在做詳細的案情彙報。
局長祁書良端著茶杯,坐在椅子上旁聽。
“賭博?”程海林精神一振,“查他的賬,是不是欠了高利貸?”
“查了,他之前確實欠了不少,但半年前,他突然還清了所有債務,銀行卡裡還有幾十萬存款。我們問了公司的同事,說他那段時間好像炒股賺了筆錢。”
線索,斷了。
不是因為仇家追債,那會是什麼?
“報告,陸警官發現的那根纖維,鑒定結果出來了。”
一名技術警推門進來,將一份報告遞給程海林。
“材質:高強度碳素複合尼龍線。俗稱……大力馬魚線。”
“魚線?”
技術警補充道:“這不是普通的魚線。這是專門用於深海拖釣或者釣大型魚類的專業魚線,強度極高,一根就能吊起上百斤的重物。直徑和韌性,與死者脖子上的勒痕高度吻合。”
作案工具,找到了!
會議室內的警員們振奮不已。
程海林按滅煙頭道:“凶器是魚線,死者愛好釣魚,凶手也跟釣魚有關。”
“查!全市所有售賣這種‘大力馬魚線’的漁具店,特彆是高端的,給我一家一家地查!”
整個市局刑偵支隊,外加附近三個轄區的派出所民警,全員出動。
蘇清舞和陸誠被分到了一組,負責排查城西的幾家大型漁具市場。
然而,一整天跑下來,結果卻讓人失望。
“老板,這種大力馬魚線,買的人多嗎?”
蘇清舞拿著樣本照片,詢問一家漁具店老板。
老板瞥了一眼,搖搖頭:
“警官,這玩意兒現在都是網上賣了。實體店進貨少,價格貴,買的人不多。再說了,買這東西誰還實名登記啊?給錢就拿走。”
另一家店的老板說得更直接:“這線啊,玩海釣的都備著,圈子裡用的人多了去了。你們想靠這個找人,跟大海撈針沒區彆。”
傍晚,各路人馬回到市局,帶回來的消息大同小異。
這條線索,斷了。
白板上,圍繞著死者王雷的線索圖,畫了幾個圈,又被無奈地劃掉。
王雷的社會關係網被查了個底朝天,同事、牌友、遠房親戚……所有人都查了一遍,全都有不在場證明。
那個42碼的鞋印,是市麵上最暢銷的一款運動鞋,全城穿這個鞋的人沒有十萬也有八萬。
案件,陷入僵局。
程海林煩躁地在會議室裡踱步,最後,他停下來,目光落在了角落裡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陸誠身上。
“陸誠,”程海林的聲音帶著一絲期盼,“你……還有什麼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陸誠臉上。
會議室裡,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期待著陸誠能像以往一樣,從某個被忽略的角落裡,揪出一條決定性的線索,然後語出驚人,技驚四座。
然而,陸誠隻是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白板上那張孤零零的死者照片。
他的目光在鞋印照片、魚線報告和錯綜複雜的關係圖之間來回移動。
腦海中,係統技能【抽絲剝繭】的能力已經運轉到了極致,試圖將這些斷裂的線索串聯起來。
鞋印……魚線……程序員……賭博……海釣……
無數個關鍵詞在腦中碰撞,卻始終無法形成一條清晰的邏輯鏈。
就像一台超級計算機,擁有強大的算力,卻沒有足夠的初始數據來進行有效運算。
陸誠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有。”
他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砸在眾人心頭。
沒有想法?
連“特能抓”都束手無策了嗎?
程海林愣了愣,歎了口氣。
“這個案子,線索太少了。”
陸誠道,“凶手很謹慎,他留下的所有線索都是指向一個龐大而模糊的群體——一個身高1米8左右、穿42碼爆款運動鞋、喜歡海釣的男性。”
“在這個沿海城市,符合這個畫像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找這樣的一個人很難,無異於大海撈針。”
眾人陷入了沉默。
陸誠的話很殘酷,但卻是事實。
連“特能抓”都說難了,就是真棘手了,案子難道就這樣擱置了?
一個警察,最痛恨的,就是眼睜睜看著罪惡發生,卻抓不到凶手。
這種感覺最是難受,如鯁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針氈。
“暫時……先這樣吧。”程海林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火氣,聲音裡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把案子掛起來,列為懸案。所有人都彆放鬆,繼續留意自己轄區內的可疑人員和情況。我就不信,他能一輩子不露馬腳!”
“是!”
眾人應聲,聲音卻有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