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鐵木真越是這樣,木華黎心裡的壓力就越大。
他寧願大汗把他拖出去砍了,也比現在這種無聲的審判好受。
“說吧。”
良久,鐵木真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厲害。
“把你們看到的,聽到的,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
“一個字,都不要漏。”
木華黎的身體震了一下。
他抬起頭,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大汗。
然後,他開始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顫抖的聲音。
講述著那場對他來說如同噩夢一般的戰鬥。
他講到了南人那堅不可摧的巨大鐵盾。
講到了他們從天而降,會爆炸噴火的雷霆。
講到了他們根本不用上弦,就能射出狂風暴雨的詭異弩弓。
講到了那條看似是機會,實則是陷阱的死亡通道。
講到了那根本無法撲滅,如同鬼火一般的白色火焰。
他講得很慢很仔細,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
金帳裡的其他將領們聽得麵麵相覷,冷汗直流。
他們從木華黎的描述裡,感受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原始恐懼。
他們引以為傲的騎射,他們無堅不摧的衝鋒。
在那種聞所未聞的“妖術”麵前,顯得是那麼可笑,那麼不堪一擊。
他們根本不是在跟人作戰。
他們是在跟一群掌握了雷電和火焰的魔鬼作戰。
“夠了。”
鐵木真突然打斷了木華黎的講述。
他站起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牛皮地圖前。
他的手指,在那片代表著雁門關的區域來回摩挲著。
帳篷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大汗的雷霆之怒。
他們覺得大汗一定會把這場慘敗的責任,全都歸咎到木華黎的指揮失誤上。
然後用最殘酷的方式懲罰他,以平息軍中的憤怒和恐慌。
可鐵木真,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轉過身,親自走下台階,把還跪在地上的木華黎扶了起來。
“你,沒有錯。”
鐵木真看著木華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錯的,是我。”
“是我小看了那個叫劉啟的南人。”
“也小看了他手裡的那些新玩意兒。”
“你已經儘力了,在那種情況下能把一萬多兄弟活著帶回來,你就是大功一件。”
鐵木真的這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也讓木華黎那顆已經沉到穀底的心,瞬間湧起了一股暖流。
他的眼眶紅了。
這個縱橫草原,殺人如麻的漢子,在這一刻差點哭了出來。
“大汗……”
“不用說了。”鐵木真拍了拍他的肩膀。
“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次的失敗打不垮我們草原的雄鷹。”
“但是,我們必須從這次失敗裡吸取教訓。”
鐵木真的眼神陡然變得像鷹一樣銳利。
他掃過帳篷裡的每一個人。
“從現在開始,收起你們的傲慢和輕視。”
“我們麵對的,不是一群軟弱的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