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一棒點頭,又壓低了聲:“姚長老也看出今日的異常了?”
“老夫在江湖摸爬打滾數十年,若連這點把戲都瞧不穿,真要老了。”姚克勤哼了一聲,袖口一抖。兩人互換了個眼色,各自取了隨身易容的小物,鬢發一抹,胡髯一貼,衣襟一改,便如兩個市井行腳客。說走便走,轉入鬨市,身形不多時便隱沒在人潮裡。
鐵刀門總舵。
夕陽西下,餘光照在門前,卻顯得冷寂。
院落裡本待門主回來的十餘名弟子分散著擦刀拭槍,灶屋裡熱氣蒸騰,鍋裡熬著骨湯。
忽然,牆頭一暗,幾道黑影如遊魚般躍入院內,落地無聲,即刻分作數股,快刀如風,總門一聲冷叱,隨後大門“哐當”反鎖。
守在門旁的兩名小弟子還未來得及開口,喉下寒光一閃,已軟倒在地。
其餘弟子驟然驚起,尚未列陣,殺聲已至。
刀光離身不過半步,便有人應聲而倒。
鐵刀門弟子並非庸手,然對麵來者太快、太狠,又分明熟稔院落格局,先縛關鍵之處,複以急風驟雨壓製,頃刻間,中庭血流如線,濺得井欄上一片殷紅。
短短小半柱香,一切歸於靜止。
黑衣人抬手,示意收網。
緊接著,幾人各自取出白色粉末,撒在屍身與血泊之上。
粉末遇血即融,肉軀如遇烈火,旋即軟化,漸漸塌陷,化作一片粘膩血水。又有一人取出黃色藥粉,沿地一抑,血痕顏色竟迅速消退,留下一片水漬,風一吹,便乾透,隻餘極淺的暗印。若不細看,以為方才灑了缸水。
踱步進門的是李天力。
他背負雙手,病態儘褪,麵色平靜,如看一盤已落定的棋局。
目光掃過院中殘影,聲線淡得近乎無情:“清洗乾淨,我會邀約洛水郡諸門門主。拿下他們,其餘弟子等細枝末節,則不足為慮。”
“遵命!”
他又喚來一名心腹,從袖中抽出數封早備好的拜帖:“去,給鐵棍幫、鐵拳幫、鬆山劍派等眾位門主傳信,就說我明日正午金盆洗手,特邀諸位見證。就說隻在門中小範圍相聚,無需大張旗鼓。”
親信低首,接令而去。
院中漸次回複沉寂,隻有被衝刷過的青石地麵,留著被晚風吹過剩下的淡淡腥甜氣。
李天力立於廊下,目光冰冷,心底卻在迅速排布明日局勢。
分割、圍殲,步步為營,務求一網打儘。
柳川王府。
影子馳電而歸,先向劉文淵複命。
劉文淵手指輕扣案沿,問明細節,吩咐他即刻返身暗護,莫要輕易現形,非生死關頭不許出手。
影子領命,消失的無影無蹤。
劉文淵這才整冠入內,麵見府主王山巔。
書房靜極,晚霞通紅,風吹竹影斑駁牆麵。
他躬身道:“府主,影子已救出小姐。軍營那邊的話也已帶到。”
王山巔揉了揉太陽穴,略一點頭,目光隨即凝在他臉上:“還有?”
“小姐此行,身邊有一位年輕男子同行。”劉文淵頓了頓,斟酌著詞,“影子說此人年歲不大,而呼吸沉穩,步伐輕虛,內力根基不淺。以此年紀,若是成名人物,不應不見於江湖。影子並不識得。”
“那還不立刻去查!”王山巔聲中帶鋒,旋又按住心火,“孩子大了,交友是常理,但來曆與目的,必須查清。”
“屬下遵命。”
劉文淵退下,轉入後宅一間密室。
門扉一闔,另是一番天地:四野廊廡回環,中庭一根粗如數人合抱的柱子直刺屋頂,柱子表麵遊絲若有若無,光色流轉,四麵櫃格密布若蜂巢,抽屜纖條、標識分明。
數十名著王府服飾的吏員穿梭其間,或接或發,或記或檔,人人目不邪視,步伐如一。
此地正是柳川王府的情報中樞。
王山巔身為柳川府武林盟主,監聽全府動向自是題中之義。而在劉文淵主持下,此機構規模已擴張至覆蓋中原全境,甚至連塞外的大齊王朝亦在監視之列。世人隻知天下第一大幫乞行幫眼線遍布,消息靈通。卻無人知曉柳川王府同樣掌握著一張龐雜精密的情報巨網,其野心,不言自明。
劉文淵行至柱前書案,抬手,案上四色竹筒靜靜臥著:紅、橙、黃、綠,各司其任。
“劉總管今日有命?”案旁一位花白長者起身作揖,正是府中老人齊老,主持此處多年。
“齊老,我有急情。”劉文淵不多廢話,“查一人:與小姐同行,名展鵬飛。越快越好。”
齊老聞與小姐有關,立刻神情一肅,將信息匆匆寫上布帛,卷入紅色竹筒,掛上絲線。竹筒剛一懸起,便如被無形之手納入柱子中心,輕輕一顫,不見了蹤影。
紅筒為急,通達四方最速。橙、黃和綠筒的輕重緩急依次排開。
見任務派發下去,劉文淵,微一頷首,轉身離去。
燈影搖曳,柱子上遊絲微亮,仿佛整座府城的消息流脈皆在此處輕輕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