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羅山口的戰鬥告一段落,一營終於得到了寶貴的休整時間。
後續補充的彈藥和人員,源源不斷地被送上陣地。
祁連山正帶著幾個連排乾部,在一張繳獲的敵軍地圖上比比劃劃,重新規劃防區。
這時,幾個從師部過來協同防務的參謀,正湊在一旁,壓低聲音議論著什麼。
“聽說了嗎?西線149師那個周平,仗著他爹是後勤部的周副部長。”
“平時作威作福,結果一上戰場,聽到槍響就嚇得尿了褲子,差點當了逃兵!”
“嗬,將門犬子,丟人現眼!這種貨色,要是在我們營,早被祁營長一腳踹下去了!”
“唉,這人跟人,真不能比。”
“同樣是將門之後,你看看咱們祁營長,再看看那個姓周的草包,簡直是雲泥之彆!”
一個略顯尖利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帶著幾分不屑。
“話不能這麼說。周平再不濟,他爹的位置在那擺著。”
“回去頂多挨個處分,過兩年照樣提拔。到頭來,還不是要看關係和背景?”
說話的是一名新調來的後勤參謀,據說和那位周副部長沾親帶故。
此言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氣氛變得無比尷尬。
祁連山緩緩抬起頭,放下了手中的紅藍鉛筆。
他那雙在屍山血海裡浸泡過的眸子,平靜地注視著那位後勤參謀。
那目光,沒有殺氣,卻比刀子更冷,更利。
仿佛能穿透皮肉,直刺靈魂深處。
後勤參謀被他看得渾身一僵,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額頭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雙腿不自覺地開始發軟。
“我軍的作風,是背後議論同僚嗎?”
祁連山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鐵,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你說的對,打仗確實要看‘關係’。”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周圍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龐,聲音陡然提高。
“我祁連山最大的關係,就是我身後這幫能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陪我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弟兄!”
“我最大的背景,就是我們腳下這片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陣地!”
他猛地一指地圖上的納羅山口,聲如洪鐘。
“有這個時間去琢磨誰的爹官大,不如多研究一下怎麼防備敵人的反撲!”
“否則,等敵人打過來,你爹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的命!”
一番話,擲地有聲!
那後勤參謀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是!祁營長說的是!”
其餘幾人連忙立正,敬禮稱是。
就在這時,通訊員抱著一個軍綠色的郵包,興衝衝地跑了過來。
“營長!後方寄來的包裹!是嫂子寄給您的!”
肅殺的氣氛瞬間被打破,祁連山臉上的冰霜融化,露出了難得的柔和。
他接過包裹,小心翼翼地打開。
裡麵是幾瓶雲南白藥、一些消炎藥,還有一雙雙納得整整齊齊的鞋墊。
最下麵,是一封信,和一張被塑料紙精心包裹的照片。
他先拿起信,信是妻子寫的。
字跡娟秀,卻透著一股力量。
信裡沒有太多的兒女情長,隻是叮囑他注意安全,家裡一切都好,不用掛念。
最後,她寫道。
“連山,你不僅是我的丈夫,更是我們兒子的英雄。我和同偉,在家等你凱旋。”
祁連山的心,像是被一隻溫暖的手輕輕觸摸了一下。
他拿起那張照片。
照片上,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正咧著沒長幾顆牙的嘴,笑得無比燦爛。
小家夥穿著一身小號的軍裝,手上還抓著一個玩具坦克。
祁連山想起了父親在他奔赴戰場前說的話。
“我們這一代人打仗,就是為了下一代人不用再打仗。”
他看著照片裡的兒子,在心裡默默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