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身體前所未有地僵硬。
祁同偉那句“誰的正義,更有效率?”
如同一道驚雷,在他腦海中反複炸響,將他二十多年來堅信不疑的黑白世界觀,劈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
他回想起審訊室裡祁同偉那遊刃有餘、洞悉人心的模樣。
再對比自己那被無形枷鎖束縛的無力感,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動搖,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追尋光明,可祁同偉卻用一個夜晚,在黑暗中點燃了一把更耀眼的火。
這把火,燒掉了毒瘤,也灼傷了他的信仰。
良久,他才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喧鬨的辦公區。
審訊已經結束,祁同偉的命令被雷厲風行地執行。
老周因涉嫌多項重罪被正式刑拘,等待他的,將是法律最嚴厲的審判。
而高啟強和李有田等人,則以“受害者”和“關鍵證人”的身份,在錄完口供後,被當場釋放。
高啟強走出市局大門,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
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四肢百骸都湧動著一股滾燙得幾乎要沸騰的熱流。
他回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公安局大樓,那棟建築在他眼中。
不再是威嚴與恐懼的象征,而是一座他可以倚仗的、堅不可摧的靠山。
安欣也跟了出來,他想再問些什麼,卻看到高啟強正與李有田等人握手告彆。
“李支書,這次的事情,多虧了警察同誌們秉公執法。”
高啟強的姿態放得很低,言辭懇切,仿佛還是那個老實本分的生意人。
“高顧問,您說的哪裡話!要不是您,我們莽村人還在被那幫畜生欺負!您才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李有田激動得老淚縱橫,幾乎要當場給高啟強跪下。
高啟強又安撫了幾句,隨後獨自一人走向路邊。
他路過安欣身邊時,停下腳步,臉上依舊是那副恰到好處的感激與後怕。
“安警官,今天謝謝您。要不是您……”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安
欣打斷了他。他的目光落在高啟強的腳下。
他發現,高啟強走路的姿勢變了。
不再是過去那種略帶佝僂、腳步虛浮的樣子,而是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穩,仿佛腳下生了根。
那雙曾經躲閃的眼睛,此刻正平靜地回望著他,深處藏著一抹他看不懂的幽光。
這張臉還是那張臉,但裡麵裝的靈魂,好像已經換了一個人。
高啟強沒有再多說,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彙入街邊的人流,消失在夜色裡。
他的背影,不再有絲毫魚販的卑微與畏縮,反而多了一種梟雄般的沉穩與篤定。
另一邊,徐江手下的那群打手也被釋放。
他們驚魂未定,簇擁著老周的副手,如喪家之犬。
整個京海的地下世界,都因為莽村沙場這一夜的變故,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高啟強沒有回家。他攔了輛車,直奔城南一處老舊的茶樓。
推開門,幾個正在打牌的男人立刻警惕地站了起來。
“找誰?”
“我找強哥。”高啟強報出了一個名字,那是白江波過去最得力的心腹之一,陳泰。
很快,一個斷了根手指的中年男人從裡屋走了出來。他上下打量著高啟強,眼神充滿了審視與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