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工作太努力?長太好看?不配有情緒?】
【這個叫林澈的畫家是多有才華才能戰勝這樣一張臉……】
【花瓶也是有門檻的,不是誰都能當花瓶,但是這個花瓶我是認可的】
他和其他參賽者都不同。
這點不同在於——他明確地知道自己在一檔真人秀節目中,而且他事前閱讀過每一期《第二人生》的劇本。
任映真會成為特級罪犯當然是有理由的,這理由來自他的能力。
他能夠看到彆人的命運,更確切地說,是命運的軌跡。他所見的世界裡每個人的身上都纏繞無數絲線,紛亂錯雜,一眼望不到儘頭。他可以利用這個能力推測未來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然後撥動自己最喜歡的那根琴弦。
這個能力在進入節目後也得以保留。
當看見鏡中的自己身上同樣纏繞著顏色奇異的絲線時,他就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並不在現實之中。
所謂人生,不過是大同小異的悲劇。
本次直播劇本《褪色的月光》在第二季也登上過舞台,那是一位不幸的女囚,被節目組安在了情緒不穩定型角色的位置上。
她無法接受自己的丈夫居然把另一個遲來的女人納入心扉,卻將自己拒之門外。
她為此奮力拚搏掙紮,最後事業婚姻雙雙失去,男主角和他的那位知己成了模範伴侶,誰看了都要說一句天生一對。而她?不過是一個既不理解伴侶的難處又將伴侶架在火上烤,誣陷對方變心的惡毒原配。
任映真離開洗手間,走進客廳。智能家居係統感應到他的出現,自動調亮了燈光。牆上掛著他和蘇靜雯的結婚照,照片裡的她笑靨如花。他望著這張照片,眼神晦暗不明。
《第二人生》節目組想看到的無非是複製粘貼、換殼重播的老套情節。
一個被妻子背叛的丈夫,一個歇斯底裡的失敗者。
玄關處傳來開門聲,蘇靜雯回來了。
她站在玄關處,摘下圍巾,帶著些微疲憊,卻又輕快地哼著歌。
那是一首他不認識的調子。
從什麼時候開始,妻子不再與他提及自己的喜惡,她的生活細節已經全然與他無關了呢?
任映真將目光從這對夫妻之間無數條已經有斷裂趨勢的絲線上收回。
這些絲線代表著他們昔日共度的時光,相連的命運,但如今已經褪去顏色,失了溫度。蘇靜雯隻有很少的感情還放在他的身上了。
而蘇靜雯這才注意到丈夫站在客廳,表情很是驚訝:“你還沒睡啊?”
他淡淡一笑,回答:“沒什麼事。等你。”
“我今天有點晚,臨時跟人聊了幾句。”
“林澈?”
她愣了一下,“……不是他。”然後語氣轉淡:“映真,我希望你不要這樣和我說話。很不舒服。我和阿澈隻是工作上的朋友,他很敬重我,也很懂策展流程……你知道,要在藝術圈遇到真正合拍的同事太難了。”
她一邊說,一邊換上拖鞋,動作略顯急躁。腳踩進鞋底的聲音像是細微的不滿炸響在寂靜客廳裡。
她仰頭,再次望向丈夫,卻在與他四目相對時怔住了。
他還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燈光從天花板打下來,勾勒出他清晰的輪廓。修長的身影幾乎被黑影吞沒,隻剩那張臉在光中冷靜、乾淨,幾乎美得不真實。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久沒這樣看過他了?
不是隔著手機屏幕、也不是這段令人失望的婚姻中的功能性交談,而是這樣,麵對麵,真正地對視。
上一次這麼看他,好像還是在高中。他站在圖書館走廊的儘頭,逆光而來,眉眼中全是少年獨有的清澈。那時候他剛剛失去父母,整個人像隻被雨打濕的貓。他低著頭向她走來,卻在抬頭的一瞬,對她笑了——那笑中有無所依靠的脆弱,也有近乎固執的溫柔。
後來他忙得整日整夜見不到人,忙得連她發過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她勸自己:他是可靠的,他的人品經得起時間的檢驗,他的辦公室連個女員工都沒有,他不是會出軌的人。而她,也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人生節奏,她不是那種會圍著丈夫轉的女人。
而此刻那雙眼睛裡,盛滿熾熱的愛意,可是並不歡喜。
“你這樣看我乾嘛?”她聲音低了些。
任映真沒有說話。
在這段漫長的沉默裡,她胸口處陣陣發緊。
“沒什麼。”他的語氣像是在回應一場無聲的夢,“我隻是……太久沒好好看看你了。”
蘇靜雯怔住了,眼神有片刻的波動。她不禁彆開目光,因此並沒發現丈夫看著自己的目光已經不帶絲毫溫度。
“你最近狀態不錯。新策展的項目進展順利吧?”
“嗯。”她下意識點頭,卻覺得心裡像被什麼堵住了。
“林澈應該很有幫助。”他說得極輕,不是諷刺,更像是陳述,“他確實很懂你。”
她剛剛壓下去的那種古怪的火氣再度上湧:“任映真,我說了我和阿澈隻是好朋友!”
任映真。
阿澈。
她喊他全名的時候語氣裡帶著控製不住的不耐,而提起“阿澈”時卻輕鬆自然、語氣柔軟。那種對比落在耳裡,如同一塊冰在胸腔裡緩慢融化,帶著刺骨的冷。
【我已經替主人公開始感到窒息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忍不住逼問道。
“靜雯,”他輕聲道,“我才是你的丈夫。但是我們都知道,林澈和你,才是現在最聊得來的一對。你以為外人看著我們夫婦,會說什麼?”
蘇靜雯的臉唰一下變得慘白。
“你在策展酒會跟林澈一塊兒站著,彆人隻當你們是新合作關係;你單獨和他吃飯、通電話、探展,人們會說你們藝術觀念默契。”
他問:“那麼我呢?”
“我要怎麼回應這些‘印象’?我該說我們很好,隻是你比較忙?我能拿出什麼,去和你跟他的那些‘自然’對抗?”
她微微睜大眼,語氣也僵了:“你現在是在質問我嗎?在指責我出軌?——你簡直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任映真冷笑一聲:“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