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般拍下照片後,她看著對麵的門被緩緩關上,門縫間最後一線燈光消失了,隻剩昏黃街燈映在石板路上,冷得像一層淡淡的霜。
她的手指微微發緊,塑料袋發出幾不可聞的細響,牛奶瓶身在燈下泛著冷光。
她本該立刻轉身離開,可腳下卻像生了根。她不是沒想過自己可能誤會,或許蘇靜雯隻是出於禮貌將林澈送到門口,或許那男人實在醉得厲害,需要照顧。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門始終沒有再打開。
她等了半個小時。
那棟樓沉靜如水,沒有一絲動靜。樓道的感應燈也沒有再次亮起,像是兩人一起被夜色吞沒,再無蹤影。
她的指尖已經凍得發僵,卻還是站在那裡,無法說服自己離開。
她並不感到快樂。
她隻是覺得荒唐。
任映真會不會知道?她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他那麼聰明,卻未必知道自己愛了這麼多年的妻子,會在這樣的夜裡,把另一個男人扶進門裡。
她心裡忽然堵得厲害,不知是替誰難過,那是一種無解的悲哀。
風又吹過來,卷起她衣擺,她終於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袋子,牛奶已經失溫,速食也涼透了。
也許她該竊喜的,蘇靜雯對婚姻不忠,那她就失去了站在任映真身邊的資格。
也許她該憤怒的,任映真是她年少慕艾至今沒能得到的對象,蘇靜雯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但最深的還是疑惑:她想不通,為什麼?蘇靜雯怎麼會在彆人看不到的夜裡,把婚姻扔在身後,替另一個人撐起整個世界?她怎麼是那種會讓婚姻蒙塵的女人?
從小到大她都知道這個名字,蘇靜雯是父母、師長、同輩間都無可挑剔的人設代表,是那個哪怕身處藝術圈這樣情感泛濫的環境裡,也從未傳出什麼緋聞的人。蘇靜雯還得到了她心愛的人和她羨慕的愛情,幾乎就是她的理想的化身。
可她仰望的理想碎了一地。
如果連任映真都不會被全心全意地愛,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配得到完整的愛?
她低頭掏出手機,屏幕在夜色裡亮起一抹冷光。聞硯秋猶豫了一下,終究點開了聯係人界麵。手指滑過最上方那個名字時頓了一下——“學長”。
她盯著這個備注看了幾秒,像是在心裡過一道隱秘又殘酷的題目。
然後撥了出去。
電話響了三聲就接通,那邊是任映真一貫溫和的聲音:“喂?有什麼事嗎,小聞?”
上次聚會後她還會拜訪蘇父蘇母,現在,應該勉強還算是他的朋友吧。
她沒來得及措辭,可聲音在出口時比想象中更冷靜:“你現在在家嗎?”
“在。”任映真聲音裡帶著意外:“怎麼了?”
“……我在林澈家附近。”她頓了頓,還是咬牙道,“我看到蘇靜雯了,她和林澈一起。”語氣平鋪直敘,卻像刃口。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你看到什麼?”他的聲音細聽能辨出一點繃緊的痕跡。
“她扶他進了屋。”她說完,像是怕對方不信似的,低頭點開剛才用快門無聲模式拍下的那張照片。照片中,蘇靜雯攙著林澈,站在門前,林澈低頭靠在她肩上,門正被慢慢推開。
照片角度不算完美,有些偏遠,卻足以說明一切。
她將照片發了過去。
“我拍了照,你自己看。”她低聲說。
許久,那邊沒回應。隻有極輕微的呼吸聲,像是某種情緒在緩緩沉入水底。
她不知道任映真有沒有點開那張照片。
她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臉色和心情。
是不是如她想象中那樣冷靜,還是已經在這份平靜底下,碎裂了一部分從未讓人看見的信任。
她咬著下唇,沒有說話,等了許久,那邊終於開口。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他說,聲音比平時低一些,但仍然平靜。
就隻是這樣嗎?
“你……沒什麼要說的?”她試探地問。
“沒有。”任映真說:“我知道她最近很累。”
他說得輕描淡寫,像無關緊要的寒暄。
“她是你妻子。”她終於忍不住:“你不該這樣輕飄飄地……放過這件事。”
“我沒有放過。”任映真靜靜地說,“我隻是,還不想下結論。”
“可她騙了你。”她的嗓音幾乎啞了。
“也許吧。”他頓了頓,補了一句:“但我還在等她自己說。”
那一瞬間,聞硯秋忽然覺得自己才是多餘的那一個。她像個可笑的告密者,而當事人卻表現得仿佛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澈的地址在哪?”他問,語調依舊禮貌。
“你要過來嗎?”
任映真的語氣沒有起伏:“我不確定。但我想知道,她今晚打算待到幾點。”
她最終還是低聲報出了地址。
對方沒有立刻掛斷,像是在確認什麼,末了隻是說:“謝謝你,小聞。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早點回去吧。”
電話掛斷了。
掛斷的那一刻,街邊的燈忽然閃了一下,像是也不忍心繼續亮著。
聞硯秋站在原地,手指還保持著握機的姿勢,卻沒能第一時間放下。她望著那扇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已經掐出指甲的印痕。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來,也不知道他要以什麼身份來。
夜風更冷了,吹得她睫毛一顫一顫。她忽然有點想哭。她沒有勝利,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是她的。無論她提供了多麼清晰的證據,無論她站得多近——他的眼睛始終隻朝一個方向望去。
通話的界麵還留在屏幕上,“學長”那兩個字清晰明亮。
她靜靜盯了一會兒,終於鎖了屏,慢慢轉身往回走。腳步輕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隻是塑料袋裡的牛奶在碰撞中發出微弱的聲音,像是回音,空空地落在她身後。
明天,明天她一定會把那兩個字改回去,改成“任映真”。
……
林澈醉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