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號最近在過太平日子,以海盜的標準而言。
他們最近的常規目標是那些專門往返於翡翠島和白銀港灣之間的雙桅帆船。這些船上總是裝載蔗糖、桶裝蜜、少量煙草和優質硬木。雖然利潤不算特彆豐厚,但是勝在易於銷贓。
從任映真的角度來說,這些流動靶正好拿來讓新人們練習,船速快、防衛低,不容易沉,劫掠後可補充的食物和淡水也能減少他們需要停靠補給的頻率和風險。
“目標鎖定,船長。”艾蓮娜說:“西南方向,距離五海裡,符合‘糖蜜快帆’的特征。”
“瑪爾戈。”
“在,船長!”
“標準流程,鏈彈攔帆,等他們自己舉旗。”
“明白!”
數分鐘後,進入射程,左舷火炮齊發,鏈彈旋轉著劃破空氣飛向目標,割斷了這艘商船的前桅帆索。它瞬間升起了白旗。
“停火!”瑪爾戈滿意地吼道:“新人們跟緊我!”
“太快了。”賽麗亞走到任映真身邊:“快得可疑,甚至沒逃。”
“是的。”任映真輕聲應道:“是誘餌。瑪爾戈,先彆下艇。”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瞬間。
“東南方向異動!”瞭望台上傳來艾蓮娜的聲音:“三桅戰式帆——是血鯊號!他們正在逆風切線逼近我們右舷!”
賽麗亞猛然回頭,發尾差點甩了任映真一耳光,還好後者閃避及時。
【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該笑的但是對不起】
一艘船身漆成血紅色的三桅快速突擊艦,正貼著波麵,鯊魚掠行般向他們襲來。他們的旗幟正在獵獵作響,上麵是風暴之神卡俄斯的圖騰。
更令人心悸的是血鯊號甲板上人頭攢動,遠遠地,隔著海風任映真都能聽到他們狂熱的戰歌。他們打著赤膊,手持彎刀或短矛。
“該死,”賽麗亞臉色難看道,“我們最近太規律了!翡翠灣的眼線可能摸清了我們的動向!——他們為什麼速度這麼快?!”
他們的速度遠超正常帆船順風航行的極限。
一連串沉悶的炮聲在右舷海域炸響,巨大的水珠衝天而起,幾發炮彈擦著黎明號的船舷飛過。
她們聽見從血鯊號上傳來水手們的戰吼:“卡俄斯!請賜予我們力量!撕碎她們!血海將淨化世界、風暴在此顯現!”
“左滿舵!”任映真立刻下令:“進入遮浪帶航線,彆跟他們在開闊水域硬碰硬!”
“瑪爾戈,煙霧彈封尾;莫拉,鎖定距離維持在三海裡以上,隻要他們不敢靠近,我們就繼續放風箏!”
黎明號迅速調整航向,尾後拖出一道濃密煙霧,將血鯊號實現隔斷。
“我們不能接舷戰,”任映真說,“永遠不要讓他們靠近。”
不提男女之間的力量體型差距,黎明號人數也在劣勢。而且一旦進入接舷戰,勝負就已成定局。
黎明號像一條狡猾的巨鯨在翡翠海上遊弋,時而利用礁石區亂流改變航向,時而利用風向加速擺脫。但血鯊號始終緊咬在她們身後。
“聽著!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雅各布的聲音穿過煙幕:“你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母狼!”
“你們玷汙了卡俄斯的海!我要剝了你們的皮把你們的心臟掏出來奉獻給偉大的卡俄斯!還有你、異鄉人!”
突然被點名的任映真:“嗯?”
“——我們聽說你從不碰女人!”
血鯊號上傳來眾水手放肆的嘲笑和鼓掌聲,仿佛在預熱。
“沒關係!等我們活捉了你——”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以下省略三百字,惡意翻滾,鋪天蓋地,直白且令人作嘔的內容:“——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男人!”
瑪爾戈的怒吼更震耳欲聾,瞬間壓過了血鯊號上傳來的笑聲:“放屁!老娘還沒乾呢!誰準你們想的?!”
任映真:“……”那是重點嗎?
但是雅各布的這套確實成功激怒了黎明號的船員,連賽麗亞也按上了腰間的刀柄:“我要撕爛他那張臭嘴。”
她轉而看任映真:“你為什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懂,我超懂,這個時候不說話才叫人更想衝】
“讓他說吧,”任映真說,“我對彆人的遺言總是很寬容的。”
反正雅各布的宣言不能成真,讓他口嗨說不準還稍稍彌補了部分觀眾沒能看見想看的東西的遺憾。而且,任映真確實沒有感覺到被羞辱。雅各布的程度也就隻能跟方望槿打打擂台而已。
“船長!”莫拉的聲音傳來:“前方——”
他們同時轉過身去,隻見黎明號的前方原本平靜的海麵已開始沸騰、滔天巨浪毫無征兆地拔地而起,狂風發出刺耳的尖嘯——
接天連海的恐怖水牆憑空出現,擋在了他們的退路上。
“……卡俄斯?”艾蓮娜喃喃道。
“浪後麵還有漩渦,我們不能穿越!船會碎的!”
任映真仰望著那道水牆。遮浪帶、煙霧彈,航線……他都看得見,也算過了。血鯊號雖然堅固,但帆索是弱點,再過一段時間的風箏戰術,利用黎明號的機動性和火力優勢,他大可以把血鯊號變成一個在海上漂浮的活靶子。
風暴之神卡俄斯——這個變量他也考慮過,他為此翻了不少航海日誌甚至地方遊記和異教傳說。
但神明的力量還是超出了他認知的邊界。
就在他思考的瞬間,血鯊號的暗紅色船身已經衝破了黎明號布下的煙幕,雅各布狂笑著逼近,她們看見了他胸前的傷疤和手中染血的匕首。
“卡俄斯!風暴與獻祭之主!願您的怒意化作利爪,撕碎這群瀆神之女的靈魂!我將把她們的鮮血和恐懼、一並獻給你!”
雅各布話音落下,遠處水牆越發洶湧,烏雲低垂,閃電幾乎編織成網。
跟他搞宗教戰爭是吧。
他轉身對小茉莉喊道:“把你的鏡子給我!”
“啊?”小茉莉連忙從自己身上摸出隨身的手鏡,那是貝絲在翡翠港給她買的:“給您!”她雙手遞上。
“你要做什麼?”賽麗亞問。
任映真沒回答她。
她盯著他一手接過小茉莉的鏡子,一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然後捏出了一枚慘白的骨骼戒指。
光是看著那枚戒指,賽麗亞就感覺到了濃重的不祥。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將它戴在了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
“你——”賽麗亞的聲音被他身上陡然變化的氣場壓住。
——獻祭熾烈如火的愛情,親吻女神留下的信物……祂將賜予你庇佑和不朽的灰燼!
任映真舉起那麵手鏡,盯著鏡子裡自己的眼睛。
他看著任映真,像看著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