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殺手死前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右上。”
鏘!蕭承鈺長劍疾揮,精準挑飛一枚袖箭,順勢滑開角度,劍尖直入持刀殺手的胸口。鮮血迸在蕭承鈺半邊衣袖上。
他心臟狂跳。
“她”的指引太及時,仿佛他的身外身,天生為他開路一般。
“左前斜下。”
蕭公子腳下生風,劍勢如雷。一名正欲扣動扳機的弩手手腕齊根而斷,慘叫聲中,劍鋒毫不停滯,順勢上挑,接著從鎖骨破入,甩脫後反手橫斬,竟將側麵探出的枯爪齊腕削斷,黑霧四散。
殺聲、慘叫,兵刃相接混成沸騰一片。
“她”的話語像無形絲線,將所有人的破綻和殺機提到他的劍尖。
蕭承鈺準確無誤地切開了所有藏在掛棺煞中渾水摸魚的活人——沒有一個能在他劍下撐過第二招。半刻鐘不到,周圍七名殺手倒地,鮮血橫流。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才意識到懷中原來還抱著個人。心口的熱意透過衣料傳來。
也許這樣也不錯。他突然想到,這難道不是命中注定,把“她”送到他身邊嗎?若沒有這些指引,他此刻或許已帶傷在身。
——“她”到底是誰?
他思緒翻湧,卻又下意識收緊了手臂。
就在此時,陰風又起。
更多掛棺煞俯身探爪,應拭雪的劍光在另一端疾閃,寒芒如雪瀑傾瀉。
“合陣!”雙方幾乎同時喝令,默契十足。
護衛們結環舉火,三人分列兩翼殺入敵群。火光搖曳間,蕭承鈺終於尋得空隙,將懷中人放下。任映真趁機去瞧春鸝秋雁,幸而倆丫頭福大命大,隻是受了驚嚇,正緊緊抱在一起,並無大礙。他稍定心,就在旁觀應拭雪一步斬一詭——表姐好風姿。
應拭雪劍勢淩厲,人影翻飛,蕭承鈺並肩迎上,交錯間火星四濺。
兩人雙劍同行並斬,倒像人中龍鳳。
“退——”應拭雪一聲清叱,劍光暴漲,逼退數隻撲上的掛棺煞。
春鸝和秋雁借重整隊形,攏到任映真身邊。
最後一輪合擊,兩人劍勢交錯成網,將餘下幾隻掛棺煞逼入火圈。烈焰映照下,它們像一塊塊焦枯的樹皮崩裂,化作碎影在夜風中飄散。
四野重歸死寂,唯有濃烈的血腥與煞氣交織,久久不散。
蕭承鈺緩緩吐出一口氣:“沒事了。”
應拭雪一抖手中長劍,“鏘”的一聲,劍身入鞘:“他們竟引來了大量掛棺煞。”
蕭承鈺劍鋒上的血與黑霧尚未乾透,化作幾點冰涼的水珠滑落在地,似笑非笑道:“方才多虧了明月。”
任映真一臉後怕又似心有餘悸道:“我方才都嚇得魂不附體了,沒拖累承鈺哥哥已是萬幸。”
蕭承鈺唇角彎了彎,未來得及細說,就聽應拭雪道:“承鈺,傷勢如何?”
“無礙,皮外傷。”蕭承鈺低聲道,轉而正色:“李少川若想拿回東西,可不會出這種昏招。”
“身手詭譎,刻意模仿煞物動作混淆視聽,行動無聲,配合默契如提線傀儡。能潛入煞物群中而不露破綻,必經專門訓練。”應拭雪頷首:“這手段……像是‘無相’。”
蕭承鈺道:“無妨,方才放走的那兩個‘尾巴’,自會帶我們找到正主。”
任映真抬起頭看他們倆。
應拭雪目光掃來,字字清晰:“‘無相’之人,行蹤詭秘,能請動他們,代價不菲。他們沒有自己的臉,自己的身份,每一次任務、每一次現身都是截然不同的一張皮囊,隻為任務而生,任務結束,便歸於虛無。”
表姐,你好像在點我一般。
“我們不能在此久留。”應拭雪道:“這一帶是古道交彙之處,四麵伏擊輕易成形,尤其在今晚——陰氣重,煞物活躍。”
“掛棺煞多源於吊死、暴斃之人,最愛聚陰林與亂葬崗。那裡屍骨未葬、冤氣難消,一到子夜,十有八九招惹出來。”
“他們必不會止步於此。”蕭承鈺眉間冷意更重,終是緩緩道:“……不能耽誤太久,通珍記還等著我們與九曜定星盤。”
原本近三十人的護衛,如今隻剩下十二三人,其中兩人傷勢嚴重,勉強能立。
這還是有應拭雪在的結果,若她不在,恐怕全軍覆沒。
“馬車毀了兩輛,糧袋和藥箱都壓在碎木底下。”一名護衛抱著手臂,神情慚愧地稟報。
“此地不能久留。”應拭雪掃視周圍地形,語氣乾脆:“沿古道北上,應有一雲川鎮,此處商賈雲集,馬行、藥鋪,鐵匠鋪齊備,驛館裡也能雇到臨時護衛。我們從西側過去,避開陰林和亂葬崗,若加快腳程,大約日出前能到城門。”
蕭承鈺頷首:“就依拭雪所言。”
隊伍重新整合,火光在冷風中成一條細長的線,緩緩鑽入夜色深處。
“小姐,”春鸝道,“您受驚了吧?”
你看起來可比我害怕得多。任映真扶了下她:“彆怕,前麵就是鎮子。”
秋雁在另一邊抿著唇:“我現在還覺得冷……”
“鎮上有客棧,到時燒一壺薑湯,你們就暖了。”
“明月。”正說著,應拭雪策馬湊近,調轉馬頭到他身邊:“上來吧。前方是緩坡,不會震到傷口的。”
任映真抬頭,還是抬手搭上應拭雪的手,被托上馬背。春鸝和秋雁欣喜非常,應小姐管了紀小姐的安危,她們便暫時隻用顧自己了。
“多謝表姐。”任映真道。他儘量坐得靠近馬鞍前沿,然而對方想要牽住韁繩,就不可避免地將他環住。
“坐穩。”應拭雪的聲音就在他耳後。
“明月表妹,”應拭雪道,“你今日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表姐何出此言?”
“方才那般凶險,你卻比護衛都要鎮定許多。”
“表姐莫要取笑我了。隻是看著春鶯她們比我還要害怕,我總不能也跟著哭喊起來吧,那豈不是更亂了。”
這解釋也算合情合理。
應拭雪嗯了一聲,任映真也不知她是記下一筆,還是就此翻頁。
“千金坊之局,你眼力的精準非比尋常;今夜掛棺煞圍襲,護衛們亂了陣腳,才煞氣惑心,刀光劍影,你卻能看破殺機,指引承鈺。”
後半句隻有他們兩人聽得見:“你是個什麼人啊?”
“表姐,我雖說墜崖後許多事記不得了,但人總是有下意識的。”任映真道:“或許是從前學的,”他還開了個小玩笑,“也說不準是命裡帶的。”
蕭承鈺在一旁開口:“拭雪,不必問得太急。‘她’若另有所圖,今晚情形不會如此。”
應拭雪不見喜怒:“也好。”
像是他此題已過,可卻將韁繩牽得更緊了。兩人的距離就被拉得更緊,任映真幾乎能聽見她的心跳和呼吸聲。
【原來夜不收是我自己,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圖形】
經過一夜馬不停蹄的趕路,天際才微微泛白時,遠處便出現了雲川鎮的輪廓。
街道上空蕩而安靜,隻有早起鋪子傳來的叮當聲與柴火氣息。應拭雪翻身下馬,伸手穩住任映真,簡短交代:“先安頓。”便去與蕭承鈺說話了。
兩人短暫商議後,便決定在鎮子最大的客棧落腳修整。一方麵寬敞潔淨,另一方麵所處位置不易被暗中勢力封鎖圍攻。重傷員被抬入上房,春鸝被支去回春堂幫忙抓藥;蕭承鈺則帶著兩名護衛前往馬行,購置了兩輛堅固的馬車和數匹健馬,以備後續長途跋涉;秋雁則被應拭雪派去布莊和更衣鋪,為眾人購置乾淨的衣物鞋襪去了。
兩人短暫商議後,決定在鎮子最大的客棧暫時落腳休整。這裡不僅寬敞潔淨,而且地理位置較為隱秘,不容易被暗中勢力包圍。重傷員被抬入上房,春鸝被支去回春堂幫忙抓藥。雖有不少財物細軟被泥水汙染或壓壞,但最重要的兵器、乾糧和部分行李尚存;車輛勉強湊合能用,但丟失了幾匹馱馬,現有運力吃緊。蕭承鈺帶兩名護衛前往馬行,購置了兩輛堅固的馬車和幾匹健馬,以補運力不足。
最終,蕭承鈺和應拭雪決定在雲川鎮休整一天,讓傷員靜養一日,順便修補武器,安排物資,次日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