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容不見喜怒,唯有眼底深處藏著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審視,像浸了寒的深潭,看似平靜無波,底下卻藏著暗湧。
妹妹長大了,眉眼間褪去了稚氣,會有自己的心思,也會有不願讓人窺探的隱私。
所以他包容,縱容。
他下令府中上下,任何人不得隨意踏足竹影軒半步,不許窺探她的行蹤,不許妄議她的任何事。
他任她在侯府這方小天地裡自由肆意,隨心所欲。不必被規矩束縛,不必看旁人臉色。
可他是她的兄長,是一手教導她長大的人,自然不在“任何人”之列。
少女長成,會叛逆,會被外界的新鮮事物引誘,會有自己的小秘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隻要這一切還在他這個兄長的掌控之中,就夠了。
他會教導她的。
雲硯洲向來推斷事情極快。從邁步走向妝台,到精準鎖定那隻藏藥丸的錦盒所在,不過短短幾秒。
打開妝台抽屜的暗格,便將那隻小巧的錦盒取了出來。
掌心托著錦盒,冰涼的絲絨肌理貼著皮膚,他緩緩掀開盒蓋,目光沉沉落下。
下一秒,他便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錦盒裡的藥丸靜靜躺著,顆顆圓潤。
數量不多,所以連細數都不用,分明隻剩七粒。
男人站在那裡,屋內的炭火似也察覺到這份冷滯,火星黯淡下去,暖意一點點消散。
周遭的空氣像是浸了層裹著潮氣的涼霧,黏膩地纏上肌膚。
雲硯洲不知道這盒裡原本到底有多少粒藥。
但那日她吃完一粒,還剩十一粒。他悄無聲息拿走一粒,應該還剩十粒。
但此時此刻,這錦盒裡的藥丸,隻剩下七粒了。
這藥丸是情事後用來避孕的。
也就是說,他離府的這半個月裡,他護得密不透風的妹妹,竟又與人有過三場情事——這還是在她每次都沒忘記吃藥的情況下。
若是隻有三場,他是不是還應該欣慰,至少他的妹妹還知道,要保護好自己。
雲硯洲握著那錦盒,站在妝台旁的那片陰影裡。
眉峰未蹙,唇線未繃,看著與往日無半分不同。唯有眼底蒙著一層淡霧似的靄氣,沉得像積了雨的雲。
那情緒絕非烈火烹油的怒意,反倒像久不見光的陰廊,漫上來的潮冷濕氣,無聲無息浸透四肢百骸。
眼底的沉斂中暈開一層霧似的暗,不灼人,卻帶著浸骨的涼,藏著掌控感碎裂後的失衡。
周身漫開的陰濕寒氣,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悄無聲息籠住整間屋子。這無形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
雲硯洲緩緩閉上眼,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淺影。再睜開時,眼底所有的情緒已然散儘,隻剩慣常的沉靜疏淡,仿佛方才的失衡從未有過。
是他太過自信了。
以為足夠了解他的妹妹。
事實上,並非如此。
沒關係。
他會一點點,去了解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