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著實意外,竟沒半點預兆,大少爺就回了侯府。
按常理,大少爺處理完臨城公務回京,本該先遣人往侯府遞個消息才是。
可此刻,雲硯洲就立在廊下的日光裡,眉目間是慣有的沉靜疏淡,那份不動聲色的矜貴,一如往昔。
雲硯洲自昨夜淩晨便啟程趕路,一路風塵仆仆,中途幾乎未曾休整,臉上卻尋不到半分疲憊,隻剩一片平淡。
在周管家眼裡,這便是所有人熟悉的大少爺。永遠端方沉穩,冷靜自持,仿佛再大的風浪也擾不亂他的心神。
雲硯洲的目光落在周管家身上,開口便問:“大小姐呢。”
周管家一聽這話,當即心領神會。
大少爺這半個月不在府中,心裡最記掛的定然是大小姐,連忙回道:“真不巧,大少爺。大小姐約了柳小姐和言蹊姑娘逛街,剛出府沒多久,就在您回來之前。”
“您若是想見大小姐,我現在派人去追,說不定還能趕上她的馬車……”
“不必。”
周管家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雲硯洲平靜打斷。
他不是回來得不巧,反倒是回來得剛剛好。
周管家一愣,沒摸清大少爺的心思,就見他神色未變,眼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幽沉:“我去趟竹影軒,你去書房候著,我有事要問你。”
周管家愈發摸不著頭腦。大小姐既不在院中,大少爺此刻去竹影軒做什麼?
但他不敢多問,連忙躬身應道:“是。”
跟著雲硯洲的,隻有慶豐一人。
推開竹影軒的院門,院角的梧桐還墜著幾片半枯的葉,風一吹便簌簌輕搖,落在石板地上,與階邊未謝儘的秋菊相映成趣。
雲硯洲吩咐慶豐:“在外麵等著。”
話音落下,他便獨自走進了暖閣。
暖閣的門虛掩著,推門而入時,屋裡的炭火尚未熄滅,火星在炭盆中輕輕明滅,將整間屋子烘得暖融融的,連空氣都帶著幾分懶怠的暖意。
空氣中飄著一縷清淺的殘香,不是熏香的濃烈,而是少女身上獨有的甜潤氣息,纏纏綿綿縈繞在鼻尖,讓人不由得貪戀。
彆的男人,也是這般貪戀她味道的嗎。
她的氣息總軟得像裹了糖霜的雲團,稍一靠近,便要纏上人心,勾得人忍不住想多聞幾分,多靠近幾分。
抬眼看去,榻邊的厚絨蓋毯隨意搭著,一角鬆鬆垂落,還殘留著人體的軟綿餘溫。臨窗的小幾上,散落著幾碟乾果點心。
炒得香脆的花生、覆著焦糖的核桃,還有半碗沒吃完的牛乳燉品。瓷碗邊凝著淺淺的奶漬,銀勺斜斜擱在碗沿,勺尖還沾著一點未乾的奶液。
圓桌案上擺著一碟應季鮮果。脆甜的冬棗圓潤飽滿,軟糯的耙耙柑剝了半邊,還有切好的冰糖心蘋果,旁側擱著一把小巧的銀質果叉。
窗台上的瓷瓶裡插著兩枝初綻的紅梅,花瓣上凝著細碎的水珠,透著幾分慵懶隨性的鮮活,與屋裡的暖香纏在一起,滿是愜意。
他的妹妹一貫是會享受的,委屈了誰也不會委屈自己。
這點雲硯洲再清楚不過。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那碗牛乳燉品上。
沒有碰銀勺,也沒有直接端碗,隻是屈起手指,指腹貼著瓷碗外壁,從碗底緩緩向上摩挲,一點點感受著殘留的餘溫,神色晦暗不明。
末了,他拿起那把沾了奶液的銀勺,將勺子懸在碗上方,讓勺尖的奶液緩緩滴回碗中,漾起一圈極淡的漣漪。
牛乳是凝脂般的白。
像他的妹妹一樣,肌膚也是這般瑩白,還泛著淡淡的粉潤光澤,軟嫩得不像話——仿佛他的掌心覆上去,哪怕隻稍用一點力,也會立刻留下紅印。
雲硯洲收斂呼吸,重新抬眼,眸光落在那妝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