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霍將軍、裴相、謝世子竟都跟著她坐去了角落,更出人意料的是,四皇子也一並過去了。”
“四個人將她圍在中間,整場宴會,他們的目光和焦點就沒離開過雲大小姐,一個個都像是對她用情至深的模樣。”
話音落下,室內靜得能聽見窗外風掠湖麵的輕響。
雲硯洲身形依舊紋絲不動,周身卻悄然漫開一層冷寂的氣場,像寒潭漫出的水汽,帶著陰濕的壓迫感。
那雙眸子深不見底,瞳仁裡沒有半分波瀾,卻像蒙著一層化不開的陰翳,將所有情緒都藏在深處。
他的目光落在蘇硯之臉上,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是嗎。”
“可不,”蘇硯之絲毫未察室內悄然凝滯的氣場,順著話頭繼續說道,“再說起雲大小姐自己,沒想到雲大小姐不隻是丹青,在書法上也有那般天賦造詣,想必也有雲兄這個兄長教導的功勞,先前卻從未聽雲兄提過。”
雲硯洲看向他:“丹青,和書法?”
“正是,”蘇硯之越說越有興致,語氣裡難掩讚歎,“那日榮貴妃壽宴,雲大小姐一幅《金翎瑞鹿圖》驚豔了整個大殿。據侯夫人說,她不過隻學了三個月丹青而已。”
“到了滿月宴上,昭華公主請賓客為小郡主寫福字,欲湊齊百福圖。雲大小姐寫下的那幅福字,筆力遒勁又不失大氣,結構勻稱兼帶靈動,一眼望去便令人歎為觀止。”
“但更讓人意外的還在後頭。昭華公主起初不信那字是她親筆所書,便當場讓人取來紙筆,雲大小姐卻雲淡風輕,直接當眾一氣寫下福字的八種字體。”
“楷書端莊規整,行書行雲流水,草書恣意灑脫,隸書古樸厚重,餘下幾種亦是各有韻味。”
“每一個字都濃處見骨,淡處顯韻,精妙絕倫到了極致。便是浸淫書法數十載的大家,也未必能將這麼多字體掌握得如此爐火純青。”
“所以在場眾人無不驚歎,都說雲大小姐這些年在京中故作大字不識的模樣,竟是藏了這般深厚的筆墨功底。這般天賦異稟,還如此低調內斂,實在令人敬佩。”
雲硯洲的確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有這樣的本事。
所以這麼多年,她每次提筆寫字,筆畫歪斜如孩童塗鴉,墨跡暈染得不成章法,連最基礎的間架結構都無從談起的樣子,是裝的。
不通丹青是假,不會寫字是假。
那麼從前,她捧著《論語》連讀幾句簡單的章節都磕磕絆絆,背了好幾日仍記不全隻言片語,那副懵懂遲鈍的樣子,也會是在他麵前裝出來的嗎。
連他這個兄長都被蒙在鼓裡,瞞得密不透風。
從前的一幕幕畫麵,此刻儘數在腦海中翻湧交織。
原來所謂的儘在掌控,其實從未在他掌控中。
他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妹妹。
甚至她真實的模樣、驚世的才華,還要從旁人的口中聽聞。
雲硯洲緩緩閉上眼睛,長睫在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掩去了瞳仁裡翻湧的陰鷙與失控。周身的氣場愈發冷寂,像寒潭凝冰。
蘇硯之見他忽然閉目不語,神色沉凝得有些嚇人,不由得停下話頭,試探著問道:“雲兄,你怎麼了?可是我說得有哪裡不妥?”
良久,雲硯洲才緩緩睜開眼。
那雙眸子褪去了先前的平靜,深不見底的瞳仁裡,隻餘下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他的聲音比先前更低沉了幾分,卻依舊維持著平靜:“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