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徹底傾覆的遊艇船尾翹起,發出最後一聲哀鳴,緩緩沉入江心,帶起一個不算大卻足夠擾亂的漩渦。
幾把折椅、幾個軟墊、還有一些零碎雜物被最後的水流拋了出來,散落在崔中銘與救生艇之間。
“避開那些東西!小心!”船長緊握著不聽話的舵柄,額頭上青筋暴起。
他航行二十年,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接踵的厄運。
裂縫、閥門爆裂、現在引擎又出問題……一種不祥的寒意順著他濕透的脊背爬上來。
救生艇艱難地繞過漂浮的雜物,一點點靠近。
崔中銘的身影在渾濁的江水中沉浮,動作明顯已經遲緩僵硬。
“長官!抓住!”護衛半個身子探出艇外,手臂伸到極限,再次拋出了救生圈。
這一次,救生圈終於落在了崔中銘手臂附近的水麵上。
崔中銘渾濁的眼睛裡映出那橙色的圓圈。
抓住它!抓住就能活!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痙攣的痛苦和蔓延全身的麻木。
他顫抖著,用儘最後清醒的意誌,驅動幾乎凍僵的右手,抓向救生圈。
第一次,指尖滑過光滑的塑膠表麵,卻沒有抓住,脫手了。
絕望像冰水一樣漫過心頭。
不!不能放棄!
他喉嚨裡發出“嗬”的一聲低吼,聚集起肌肉裡殘存的最後一絲力量,再次伸出手,
五指終於扣住了救生圈的邊緣,然後手臂努力笨拙地向上穿過那個圓環。
成功了!
右前臂穿過了救生圈!
艇上的人精神一振。
“拉!快拉!”護衛和船員一起抓住繩索,準備發力。
崔中銘也看到了希望,他試圖將左臂也抬起,穿過救生圈,讓身體獲得完整的支撐。
就在他左臂艱難移動,即將夠到救生圈另一側的瞬間——
一個隨著水流漂浮過來的白色軟墊,不偏不倚,被一股細微的水流推著,正好擠進了救生圈與崔中銘的左肩和上臂之間。
軟墊不大,但此刻卻成了無法逾越的障礙。
崔中銘凍僵發硬的左臂被它頂住,怎麼也塞不進救生圈裡。
不……讓開……讓開啊!
他在心裡瘋狂呐喊,右手死死扣住救生圈,左手徒勞地推搡著那個軟墊。
但軟墊被水流壓住,紋絲不動。
“先拉上來!”船長見狀急吼。
不能再等了!
護衛和船員聞聲立刻發力收繩。
然而,單臂穿過救生圈的固定極其脆弱。
繩索猛然繃緊的力道傳到救生圈上,救生圈在崔中銘腋下猛地一旋一扭!
本就僅靠一點意誌和凍僵手指維持的抓握,在這股旋轉的力道和左臂被阻隔無法配合平衡的雙重作用下,瞬間崩潰。
崔中銘隻覺得右臂一空,那代表著生路的橙色圓圈,就這樣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脫,被繩索迅速拉回,離他而去。
他最後的支撐,沒了。
冰冷的絕望終於徹底淹沒了崔中銘。
就這樣了嗎?像條落水狗一樣,死在這肮臟的江裡?
他甚至來不及感到憤怒,肺部最後一點空氣也隨著一聲嗆咳被江水取代。
鹹腥、冰冷、黑暗……從口鼻,從耳朵,從每一個毛孔湧入。
嚴重痙攣的左腿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將他拖向更深更暗的水底。
在意識徹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後一瞬,他模糊的視野裡,似乎閃過了很久以前崔家彆院那個夏天。
薔薇花架後女孩驚恐睜大的眼睛,和父親那句平靜的教導:“下次處理得乾淨點。”
父親……你沒有告訴我……怎麼規避“報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