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京州郊外彆墅的趙瑞龍,掛斷與父親的電話後,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終於被一絲慌亂和狠厲所取代。他雖然紈絝,但也知道父親口中“最後一搏”和“看運氣”意味著什麼——趙家這艘大船,真的要沉了!而他自己能否繼續逍遙法外,或許就係於父親這最後的掙紮之上。
他不敢怠慢,立刻翻找出一個極少使用的加密通訊軟件,撥通了程度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傳來程度刻意壓低的、帶著警惕和一絲不安的聲音:“……趙公子?”
“程度!”趙瑞龍沒有廢話,語氣急促而強硬,“你聽著!現在情況萬分緊急!你立刻,馬上,主動聯係李達康書記!向他表明態度,從現在開始,完全聽從他的命令,他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電話那頭的程度明顯陷入了沉默,呼吸聲都變得粗重了幾分。他當然知道現在漢東的局勢是何等凶險,李達康和沙瑞金、寧方遠的鬥爭已經白熱化,這個時候讓他跳出來明確站隊李達康,無異於火中取栗,自尋死路!
“趙公子……這……現在這個形勢……”程度的聲音充滿了猶豫和恐懼,“李書記那邊恐怕也……”
“恐怕什麼?!”趙瑞龍粗暴地打斷他,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程度,你彆忘了你是怎麼坐上這個位置的!也彆忘了,你以前乾過的那些‘好事’!那些監聽錄音,可都還在我手裡好好保存著呢!”
“監聽”兩個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間刺穿了程度所有的僥幸心理。他渾身一顫,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那是他永遠無法洗刷的汙點,也是足以讓他萬劫不複的致命把柄!
他想起了趙瑞龍對他的“知遇之恩”,雖然這種恩情帶著強烈的利益交換和脅迫色彩,但確實讓他從一個普通的副局長爬到了分局局長的實權位置。更重要的是,那把柄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始終懸在他的頭頂。
是現在冒險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或者說,能暫時保住秘密),還是立刻拒絕,然後等著那些致命的錄音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拋出來,身敗名裂,鋃鐺入獄?
短暫的、極其痛苦的掙紮後,對身敗名裂的恐懼,以及一絲對趙瑞龍殘存的、扭曲的“報恩”心理,最終壓倒了理智。程度咬了咬牙,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明白了,趙公子。我……我這就聯係李書記。”
“很好!記住,不惜一切代價,配合李達康,把局麵攪亂!拖住他們!”趙瑞龍最後叮囑了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裡的忙音,程度如同虛脫般靠在牆上,臉色慘白,冷汗已經浸濕了內裡的襯衫。他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絕路。
幾乎就在趙瑞龍聯係程度的同時,趙立春也再次撥通了李達康的電話。
“達康,有一個緊急情況。”趙立春的聲音比之前冷靜了許多,但那種冷靜之下,是破釜沉舟的決絕,“光明分局的程度,可以用了。”
李達康在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語氣帶著疑惑:“程度?他……他不是一直態度曖昧嗎?怎麼會……”
“他是我的人。”趙立春直接揭開了謎底,但隱瞞了最關鍵的部分是由趙瑞龍掌控的,“或者說,是瑞龍以前安排的人。隻是之前信息不通,沒有動用。”
他頓了頓,拋出了真正的定心丸:“而且,瑞龍手裡,握著他致命的把柄——他曾經監聽過高育良。僅憑這一條,就足夠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他現在不敢不聽我們的!”
趙立春巧妙地隻提到了監聽高育良,隱瞞了也曾監聽他李達康的事實。這既是為了取信於李達康,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煩。
李達康聞言,心中瞬間翻騰起來!程度竟然是趙立春埋下的暗樁!而且還被捏著如此致命的把柄!這簡直是雪中送炭!掌控了光明分局,就等於在沙瑞金和寧方遠的核心調查區域,插入了一根釘子!很多之前不方便做的事情,現在都有了操作的空間!
“太好了!”李達康的聲音裡難得地透出一絲振奮,“有程度配合,我們在光明區就能……”
“達康,”趙立春打斷了他,語氣變得異常嚴肅,“還有一件事。給你女兒轉的那五個億,已經到賬了。你放心,都是乾乾淨淨的錢,手續齊全,來源清晰,絕對不會給她帶來任何麻煩。”
聽到這話,李達康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嘲諷。
乾淨的錢?趙家怎麼可能有乾淨的錢?無非是那些見不得光的黑錢,通過複雜的海外洗錢渠道,披上了一層看似合法的外衣而已。這種把戲,他李達康見得多了。但他沒有點破,隻是沉聲應道:“……好。我知道了。謝謝立春書記。”
這筆錢,如同最後的“酬勞”和“封口費”,也徹底將他李達康綁死在了趙立春這艘即將沉沒的破船上。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退路,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現在,我們隻能拚死一搏了。”趙立春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冷靜,“再等十幾天,等我這邊最後的關係和資源騰出手來,做好安排。就算……就算我們最終倒了,也絕不能讓他們好過!臨死也要咬下沙瑞金一塊肉,扯下他一層皮!至少要斷送掉他更進一步的前途!”
他要發動最後的力量,對沙瑞金進行殊死的反擊,即便無法逆轉結局,也要讓沙瑞金付出慘重的政治代價。
李達康眼中寒光一閃,補充道:“乾脆連寧方遠一起!”他對這個空降下來、打破漢東平衡、最終導致他滿盤皆輸的常務副省長,同樣恨之入骨。
“不行!”趙立春卻立刻否決了,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和深深的忌憚,“拉扯沙瑞金,我們傾儘全力,或許還能做到斷送他的前途,這已經是極限了。想動寧方遠?根本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讓李達康都感到心寒的現實:“裴一泓那個老東西在後麵盯著呢!還有東邊那位……他們都不會允許寧方遠在這個時候出事。我們能動沙瑞金,是因為他背後的薑老爺子,在某些層麵,還不足以完全壓製所有的反彈。但寧方遠……動他,引發的反擊將是我們無法承受的。到時候,恐怕連瑞龍在海外都……”
趙立春沒有把話說完,但李達康已經完全明白了。政治鬥爭,同樣要衡量代價和實力。沙瑞金是他們能夠得著、也敢於去碰的最終目標。而寧方遠,其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深不可測,是一塊他們根本啃不動的硬骨頭。強行去碰,隻會死得更快,更慘,甚至可能牽連到海外最後的希望。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涼席卷了李達康。原來,即便到了最後拚死一搏的時刻,他們依然要有所顧忌,依然無法隨心所欲。
他沉默了幾秒鐘,最終,用一種近乎麻木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了。”
這簡短的四個字,充滿了窮途末路的無奈和認命。他們能做的,隻剩下在注定失敗的結局到來之前,針對沙瑞金,發動一場注定無法改變大局,但卻足夠慘烈和肮臟的最後一擊。